粱子走进刘府后花园时,满园的菊花开得正旺。有风吹过,幽幽的花香扑在梁子脸上,梁子就禁不住将鼻子抽动一下,又抽动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
梁子这次来,是专为刘县长的老娘做棺材的。
梁子是谯城最优秀的木匠,不仅木工做得绝,而且擅长在各式物件上雕刻图案,或花或草、或人或兽、或故事或戏文,无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作为一名优秀的木匠,梁子本不愿替人做棺材,但刘县长相请,不便拒绝。粱子知道,这刘县长在谯城乃是呼风唤雨、有钱有势的人物。来此之前,刘县长曾告诉梁子,。让他用最上等的松柏打制一口棺材,做工要细,并且要在棺材的内外四壁全部雕上图案。
就这样,梁子被安排到后花园的厢房内,专做棺材。
梁子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住进刘府后,他就每天在一堆大大小小的木头中间忙活着,选料、吊线、拉锯、刨板梁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以至于忘记了外面的季节更替、花开花落。
中午时分,丫环秋菊送来了午饭。自从来这里之后,梁子的一日三餐都是由秋菊送来。
摆好饭莱,秋菊就坐在长凳上,看梁子吃饭。粱子吧嗒着嘴,吃得很香。看着吃得很香的梁子,秋菊的心里就有甜甜的感觉。不知为何,自从这个年轻高大的木匠来此之后,秋菊的,心情就一下子敞亮起来。她喜欢来这里送饭,喜欢看梁子认真干活的样子,喜欢听锤子落在木板上那有力的脆响
冬去春来,当后花园的桃花冒出骨朵之时,一口阔大的棺材赫然停放在厢房正中。
粱子拍打手中的木屑,绕棺材走了一圈。梁子知道,这才仅仅是整个工程的第一步,接下来最主要的是雕花和上漆。
秋菊来得更勤了。多数时候,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梁子明亮的眼睛,看梁子手中上下翻飞的刻刀,看木板上那一组组精美的图案。
梁子偶尔抬头,秋菊就红着脸,慌忙移开温热的目光,看窗外那一簇簇含苞待放的桃花。这时,秋菊就低低地说,春天来了!
是啊,春天来了!梁子也这样说。梁子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就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劲。
时间久了,粱子也会停下来,陪秋菊说说话。有时,梁子就指着刻好的图案,逐一讲解图上的故事,告诉她哪是梅兰竹菊,哪是八仙过海,哪是二十四孝。
秋菊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静静地听着。梁子觉得,此时的秋菊就是一朵花,一朵阳光下最美的花。、 桃花开了,两颗心也在弥漫的花香中越贴越近。终于在一个春风沉醉的午后,两个人紧紧拥在了一起。
梁子不愧是优秀的木匠,把俩人幽会的场所也安排得颇具创意。害怕被人看见,梁子就和秋菊藏在棺材里,将这原本阴森的所在地营造成一方爱的港湾。
就有风言风语传进刘县长的耳朵里。县长呷一口茶,摇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然后就淡淡地笑起来。
菊花飘香,又至深秋。这天午后,刘县长倒背着双手,信步踱至后花园。
梁子的活也该做得差不多了吧?这样想着,刘县长就径直朝厢房走去。
厢房的门关着,隐约传出男女的说笑声。
刘县长的脸就阴下来。但刘县长毕竟是刘县长,他稍稍镇定下情绪,故意咳嗽两声,问,梁木匠在吗?
说笑声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梁子慌慌张张地拉开门。
刘县长打量梁子,冷声问,原来你在这儿呀,大白天的,怎么把门给关了?
上午上午干活累了,就在屋里躺了一会儿!哦。刘县长上前两步,望望屋里,问,就你一个人?是,是我一个人。梁子有些紧张,抖着手扣短衫上的布扣。呵呵,你没见到秋菊?
秋菊,没,没看到。她,她不是在前院干活吗?哼!刘县长冷笑一声,抬眼看那口棺材,只见棺盖微启,有一根圆木棍垫在棺盖一角。
这棺盖怎么不盖严?刘县长又问。
老爷,里面的活还没干完,必须留点缝隙,晾晾木板上的湿气。
刘县长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回头,把棺盖给我盖严了!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小心有野猫钻进去,弄脏了我这上等棺木!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盖。粱子退至棺材旁,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不是马上,而是现在!刘县长面沉似水,一双眼紧紧逼视梁子。
这!梁子脸色煞白,颤抖着手握住木棍,迟疑了几下。硬是没能抽出来。
怎么,还要我帮忙吗?刘县长提高了声音。
梁子激灵一下,猛一用力,呼的一声盖严了棺盖。
刘县长掸掸衣袖,转身出门,边走边说道,请随我到客厅,我有话要和你说!
谈话结束时,日头已经偏西。梁子跌跌撞撞地跑回厢房,疯了似的掀开棺盖。
只见裸露着身子的秋菊,玉琢冰雕一般躺在棺材里,模样像刚刚睡去。胸口正中,放着一朵粉色的菊花。
当夜,梁子不辞而别。
两年后,刘县长的老母病逝。当送葬的队伍走至半道时,忽听咔嚓一声,刻满木雕的棺材从中断裂。惊呼声中,但见棺盖之上,隐约闪现一朵美丽的菊花图案,花瓣间,有一颗硕大的泪珠在滚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