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决心下了五年，应该比较充分了，真要落实，还是犹豫。
客厅、卧室、厨房，连同房间里的一物一件，像身体里的骨肉血脉，支撑着一个人去生活，奔波，甚至苟延残喘。一旦和它们一刀两断，或者付之一炬，是很难想象的。如果先把林坚和小婊子的狗窝一把火烧了，肯定是另一种心情，相当于自杀前先把仇敌干掉，死也暝目了。
于华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哪有四十刚过就绝经的？一照镜子就想起家乡的土豆，土豆还有年轻的时候，饱满，光滑，肉嘟嘟的，用手指甲掐一下立刻就淌出嫩鲜鲜的汁液来。她像哈，顶多像个酱土豆，在酱油和沸水里煮时间长了，颜色已由嫩黄变成了酱紫，饱满光滑的皮肤抽巴得横七竖八，除了让人津津有味地咀嚼，就顺着肠子变成大粪了。她以前总这么说林坚，现在轮到自己了。林坚能像苍蝇似的追着她不放，躲厕所里还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向她表忠心，她可没那个勇气，除了反唇相讥，就孤芳自赏。结果除了大粪，还能是啥？
是啥也不能打人！就一两句诅咒，二十多年的夫妻，上去就是一拳，还说她不给面子。你领着小婊子东家出西家进地给谁面子？我四十多岁就寡妇似的一个人独守空房谁给我面子？当众戳穿你的丑行就不给面子了？这回我给你面子！她气呼呼地穿好衣服，拿起手提兜都要出门了才想起没带火柴。不带火柴出去干哈？难道是和你林坚、小婊子开玩笑，让人家好瞧吗？她返身去厨房的吊厨里找出一盒火柴，关门时发现暗格的角落里织出一个巴掌大的蛛网，才发觉光顾生气了，早上连厨房都没收拾。她脱去外衣，赶紧拿抹布擦拭厨房。擦不擦都没用，眼看都要一把火变成灰了，还擦它干啥？可人死了为哈还穿得里外三新？也就图个体面，道理是一样的。回到客厅，顺手还抓起果盘上的水果刀。事先可没把它计划在内，可万一要遇到意外，说不定就是个帮手。她把水果刀和火柴一块放进手提兜里，还按了按，很充足，很自信的样子。像个已经全副武装了的战士。
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林坚一个就能对付她仨，再加上小婊子，她只有吃亏的份儿。要战而胜之，必须智取，像小鼠战胜大象，得抓住他们的软肋才行。起码林坚不能在场，小婊子也不好对付，年轻气盛，又人高马大，她虽然苦力出身，早已风光不再，又百病缠身，环境和气氛也非同往常，平时杀鸡都得求人代劳，要干那么大的事情多亏路见不平，昨天上午就给她打电话，说林坚和小婊子前天就坐飞机去台湾旅游了。今早上又说他们正玩得尽兴，起码得六天以后才能回来。我让你尽兴，我让你住露天地，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哪用得着六天，今儿上午就见分晓！
要说不犹豫是瞎话，一百多平米的楼房，二十多万元的装修，三十多万元的家具，加上她这一百多平米的老宅哪一样不是钱来的，哪一分钱不是她和林坚一滴血一滴汗积攒起来的？虽事过多年，还常常想起卖菜时的艰辛。每天鸡一叫就得爬起来去批发点进菜，天都黑透了还沿着街道叫卖；为了进抢手菜，菜贩们你推我挤像打仗似的，双手举着钱还得给人家说好话；冬天在大道边上那个冷呀，手动麻爪了就放嘴上哈气，时间一长哈气都结成了冰碴儿，一咬牙干脆把手伸进裤兜子里那罪遭的！想不到日子一好，林坚也起了高调儿，媳妇不是媳妇，家也不是家了。开始还十天半月地回来意思意思，很快意思也不意思了，管你什么吃呀，穿呀，住呀，问都不问，连有病都不打个电话，更不要说过来看看她了。一年、两年，一晃六年，这个家就像座无主坟，每天除了她于华孤零零地进进出出，看不见第二个人。无主坟过年过节还有好心人烧点纸，点炷香，她这座坟连个点香烧纸的都没有。说句不好听的，哪天一口气上不来死在屋里，这家就是个名副其实的无主坟了。徐英总劝她不看大人还看孩子，不看孩子还看老妈呢。孩子有什么看的，这年头有钱什么都有，没钱啥都没有，当年她有钱时林强三天两头打电话，一口一个妈地叫着，现在没钱给林强花了，一两个月也不来一次电话，即使给他打电话，两句话没说完就撂了，什么那边还有人等呢。她要像林坚似的要钱给钱，要物给物，看你还有没有人等了？老妈咋的，老妈也得掂量掂量你儿女的斤两，有钱有物时总叮嘱她别太累了，累坏了身子骨谁给她养老。现在倒是林坚时不时地给她寄钱寄物寄凝血栓，就说林坚也不容易，男人疯点作点也是人之常情，她老爹当年不也那个德行，还提醒她别不知天高地厚，当年兄妹几个扯一床被睡觉是咋过来的？所以她无牵无挂，除了憋屈，就是出气。她不能像有的女人，憋憋屈屈地憋屈一辈子还不知道咋憋屈的，也不能像有的女人，憋屈不了了就抹脖子、喝农药地窝窝囊囊死了，她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死得你活着也不得安宁！
话是那么说，真要落实也不是闹着玩儿。就说这放火，即使林坚和小婊子不在，你也得进屋，总不能在门外点吧？那可真是明火执仗，不等火着起来就让人发现了：又不能变成小虫子从窗缝里爬进去，有那本事还到不了今天。路见不平却说得轻巧，你配副钥匙打开房门不就完了。
连他们的面儿都见不着，我上哪去配钥匙？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找机会把林坚的钥匙偷出来配一副不就完了。她怀疑路见不平是不是异想天开，和林坚至少有两年多没见面了，上哪去配他的钥匙？别说，路见不平还真有办法，几天后就给她打电话，说林坚在大富豪喝多了，回不去家了。她就以第一夫人的身分，去大富豪把林坚弄到这个已三年多没踏进一步的老宅，趁机偷出钥匙配了一副，进门的问题总算解决了。
出了门还是犹豫。陈旧、破败、灰尘、剥落，是老宅的通病，广告和杂物是老宅的标志。像于华曾经年轻过一样，老宅曾经是泉城最好的楼盘，多少人能为住上老宅梦寐以求。她却劝说林坚别买了，就一个睡觉地方，什么好了坏了，眼睛一闭就剩一口气儿，挣点钱多难，花起来嘎嘎新的票子啪啪啪几分钟就三十来万，赶不赶上败家了！林坚却大声豪气地说啥，挣钱就是为花，挣钱不花是大傻瓜！这些年（罪遭的）够说了，你个女人，跟着我该遭的罪都遭了，也该享受享受了！要说心疼女人，林坚也是上数的，刚卖菜那咱，早上她死活起不来，林坚就早早起来做饭做菜，再推她起来。一次菜贩们争抢着进山芹菜，那人挤的，大粪味儿都出来了，马钢嫌她挡道，用胳膊肘一拐，就把她鼻子拐出血了。林坚上去一拳，马钢鼻口喷血。马钢二哥三哥冲上来三下两下就把林坚打倒了。那血淌的，现在想起来都让人心直哆嗦。事后她埋怨林坚缺心眼，好汉不吃眼前亏，一个人打三个，你虎呀！林坚说哈，谁让他欺负我媳妇了！有能耐和我单挑，打我媳妇不是骑我头上拉屎吗？你没看过年过节呢，太阳都照屁股了还在她身边懒着。头枕着她的胳膊，手捏着她的乳房，翻过来掉过去地跟你腻歪，她恨得一下下地掐他的屁股蛋子，小两口作得就差不能上天了。现在有时候还常常在想，时间要能倒流该有多好。即使和小婊子好了，也不准别人说她的坏话。一次于华去商场闲逛，营业员说她土气，白有钱一回。林坚听后赶到商场把营业员骂得直哭，还要砸人家的场子。直到经理把营业员打发了，林坚才愤愤离去，于华好坏我林坚咋说都行，别人谁说啥都不好使！所以徐英才一次次地劝她，男人都这德行，疯就让他疯去，疯够傻够就好了。还说她家楼上有个男的，疯时像头野兽，见媳妇就打，打得媳妇六年不敢回家，后来学好了，抱着媳妇哭得像个孩子，谁看了谁感动。林坚就刀子嘴豆腐心，上来驴脾气活活地比驴还驴，过了劲儿咋好咋好，还喝过她的洗脚水呢。现在还常常想起林坚赖在她怀里黏叽叽的样子何况你即使和林坚恩断义绝，林强还是你的儿子，你于华烧成灰了，也是林家的鬼。林坚损失了，林强能得什么好处？林坚穷了，两姓旁人能给你老妈寄钱、寄药、买营养品呀！这样一想，于华就觉得唐突、毛躁，事情做得有些顾头不顾尾的。想来想去，她准备去菜市场转一圈再说，顺便买点萝卜、白菜，中午、晚上的菜都有了。不管咋说，也得仔细想想，这么大的事情，不是闹着玩呢。
路遇黄姐，又让她坚定了信心。老邻居，好姐妹，见面有说有笑，唠起来没完没了。你没看买菜呢，只要遇上，都得抓几把给你，不要不行，要少了也不行。自打和林坚别扭，话越来越少，见面点点头就过去了，咧咧嘴就算笑了，买菜别说抓几把给你，让也不让了。她不知道哪块得罪了黄姐，还是林坚惹恼了老太太。这会儿黄姐从一楼上到二楼，除了气喘，一脸平和，多少还带点喜气，腿脚也蛮利落的。见于华从楼上下来，脸立时就暗了，腿也沉了，拎着的布袋一点点坠下去。于华也不想主动，虽说比她小点，也四十奔五十了，不亏你欠你的，凭哈低气？两个人都没说话，错身时谁也没看谁一眼，相互间如同路人。于华这个气呀，就差没骂八辈祖宗了，妈的，还不是林坚闹的，他要不东拉西扯地和小婊子胡作非为，我于华能有今天，黄姐能对我待理不理的？心突然就硬了，你林坚和小婊子不让我过好，我也不让你们顺溜！左不过一条性命，再过四十年还是这样！
凉亭里的老头老太太几乎把她气疯了。老宅的楼下有个凉亭，也可以叫它长廊，廊沿是石棉瓦起脊，四周由十几根圆柱拱顶，下边摆着几张石桌，两边放着长条板凳。天一热，老头老太太们早早就聚在这里，聊天、打扑克、看小牌、侃大山，啥开心做啥，啥高兴说哈。遇路人经过，老人们或搭讪聊侃，或评头品足，总要咀嚼一番。于华也不例外，看见她的一刹那，老人们都不说话，有的一愣，有的转头，有的还长叹一声。直到于华走远，老人们才恢复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新一轮的咀嚼也就开始了。不难想象，于华是大餐，老人们咀嚼的兴头和时间都要加大拉长。于华没有看，却完全能感觉到，自己正被身后的闲言啃噬、吞食，粉身碎骨，血泪斑斑。她恨不能一步踏出小区，插翅飞到林坚和小婊子的狗窝，一把火烧它个干干净净，再把老宅付之一炬，让它们一块上西天，看你们还咀不咀嚼！
半小时后于华来到豪宅小区。边擦汗边张口喘，还常常弯下腰咳嗽。她感觉不行了，才走多远儿，曲里拐弯地加一起也就三四里地，以前卖菜、跟车、跑工地忙得脚打后脑勺子，也不知道喘呀累的。她后悔没打个车，都啥时候了，还深一脚浅一脚地给谁省呀。
不怪叫豪宅，围墙的铁栏杆起码有两米多高，全是镀锌的。远看像一道道金光，在一耀一闪。小区里的楼群起起伏伏，错落有致，花坛、树荫、甬道、草坪鳞次栉比，像个休闲的公园。于华不由得羡慕，也不由得憎恨，妈的，我和林坚两个人的血汗钱，凭什么你一个人挥霍？和小婊子没缸没碴儿的，凭什么也跟着享受？咒两句就不给面子了，这回给你面子！一跺脚，心一横，拎着手提兜大步小步赶到豪宅大门口。
大门给一道自动弹簧门横着，行人进出都得走旁边的人行道，人行道旁边有个门卫房，门卫房旁边站着个二十多岁的门卫。于华刚走上人行道，就给门卫拦住了。于华不想和他纠缠，就说自己是林家的亲戚，事先约好了，林坚在家等她呢她没撒过谎，知道人家会问的，事先准备了好几遍，说起来还是磕磕绊绊，红头涨脸。门卫还算客气，只是请她再给林老板打个电话，只要听到林老板的声音，一切都OK了。于华没想到门卫这么难缠，现编又不知道说哈，再重复说过的话，门卫已不再理会，手一横，一言不发。
于华绕着小区转来转去，恨不能一把火把豪宅都烧了。一个睡觉地方，整这么奢侈，连把大门的都人模狗样，狐假虎威的，哪来的好人？
蓝蓝的天空，淡淡的白云，有几只鸟儿在天空中悠闲地飞翔。她真羡慕鸟儿，自己要能像鸟儿似的自由飞翔，何必费这个周折。十几年前他和林坚拿着卖菜钱给交通局长送礼，想弄个线路跑大客。局长家的铁栏杆和这不相上下，为了确定局长家闭没闭灯，林坚想翻过铁栏杆看个究竟，翻了几次都掉了下来，于华一咬牙爬了上去。现在别说爬铁栏杆，看着都眼晕。可总不能这么没完没了地耗着，也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地拉倒了，那可让人笑掉大牙了。一想起自己一个人孤魂似的在老宅进进出出，和街邻们指指戳戳的样子，她一分钟也不想等，她甚至想给路见不平打电话，让他给指点指点迷津。又一想算了，和人家连面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人家是干哈的，给帮这么大的忙就不错了，哪能一点小事就找人家，也太无用，太窝囊废了。
差一点都失去耐心了。妈的，干脆鱼死网破，先把门卫这个看家狗干掉，再跑进去把林坚和小婊子的狗窝一把火烧了。看着门卫那熟视无睹的样子，她好几次去摸手提兜里的水果刀。又一想算了，门卫也是上指下派，人家叫他干啥干哈，说白了也是养家糊口，混口饭吃，和她无冤无仇，凭啥要害人家。如果林强站在这个位子，不也一样吗？
天越来越热，树荫越来越小。她站在门卫斜对过一棵碗口粗的梧桐树下，阴影只有巴掌大小，怎么躲都有半颗太阳照在头上，隐在阴影里的半个脑袋也花花搭搭地漏进了阳光。头晕乎乎的，似梦似幻，自己在红彤彤的太阳下照着，没处躲没处藏的，走到哪都是太阳，人和车流水似的来来往往，能看得清，又看不大清肚子好像饿了，又好像不饿，早上吃没吃饭也记不清楚了。门卫倒是饿了，看看太阳，又看看手表，就朝门卫房里喊。门卫房里走出一个年龄比他大很多的男人，接替了他的工作。她以为有机会了，上前重新述说自己的请求。这个门卫和那个门卫一样，也不让进，说啥都和驴弹琴一样。她重新摸了摸手提兜里的水果刀，都有些泄气了，天哪，是不是老天以为她作孽，不让她得逞？如果真像徐英说的那样，林坚说不定哪天就改好了，还黏叽叽地赖在她的怀里不动，你却赶尽杀绝地非要往死路上逗人，是不是有点太仓促、草率、不仗义呀？这样想着，就有些犹豫，不知道下一步该咋办才好。倒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让她重新坚定起来。女人并不漂亮，却擅长拿情，走路一扭一扭的，手一摆一摆的，扭摆得男人五迷三道。估计小婊子就这德行，不然林坚有家有口的，儿子都上大学了，为哈还鬼迷心窍地跟她胡扯？女人不紧不慢地扭摆到门卫跟前，她离门卫起码五十米开外，加上马路嘈杂，女人说什么一点也听不清楚。只见门卫一脸灿烂，却不时地摇头摆手。女人的声音突然很大，大得附近的人都扭过头看她。女人一点也不在乎，继续发出很大的声音。声音该有多大，大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意思却很暖昧，嗯啊，嗯啊地酷似外文，只有过来人才能破译。门卫显然破译了她的外文，就一边把手指压在嘴唇上，一边嘻嘻哈哈地告饶，还左右看看，很快跟着女人出了大门，朝不远的一个胡同走去。于华开始还没有反应，等领悟了，才本能地朝大门走来。都过大门口了，还朝门外张望，不知是担心门卫回来阻拦，还是遗憾门卫擅离职守。
路见不平交代得清清楚楚，二栋三单元401房间，左手边401就完了，哈左手边右手边的，这点事都不懂，可成个废人了。她没怎么费事，就来到了三单元门口。按照事先的准备，她用一把银灰色的小钥匙轻易地就打开了楼门。不怪叫豪宅，走廊又宽敞又干净，台阶都是大理石的，窗台上摆着月季，花朵很鲜艳，叶片上一尘不染，和她家那陈旧、斑驳的走廊简直没法比。味道却不怎么新鲜，辣毫毫的像烧了什么东西，直呛鼻子，还有点辣眼睛。看来啥东西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挂羊头卖狗肉的东西太多了，这么豪华的小区，楼道里味也这么难闻，比她那老宅差多了。这样一想，倒有些得意，你林坚和小婊子花那么多大头钱，住的地方也不咋样呀！
门锁可够森严的。明锁、暗锁，防盗门里的木门还有一道铁锁，锁锁严锁。她费了十多分钟，才里扭外扭地打开房门。多亏林坚和小婊子不在，不然早让人发现了。听说里边装潢得很气派，家具都是品牌的，一套红木家具就十多万元。我让你十多万元，呼啦一下点着了还是十多万元不？忽然她有了一个主意，进屋后先不点火，把屋里值钱的东西连同十多万元的红木家具先砸个稀巴烂，让它们变成碎磁烂片，烧成灰也见不到个好尸首，看你还品不品牌！
推开门她蒙了一下，满以为眼前会一片辉煌，光芒闪耀，进屋像进了天堂似的，却灰蒙蒙地看不清东西，浓重的焦糊味呛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刺激性地咳嗽几下，第一反应是哪来这么多烟呀？接着想看看烟是从哪里来的，这么豪华的房宅怎么会有烟呢？果然，在弥漫的烟雾里，有一个地方在一闪一闪地跳跃着火苗。估计在房间里，火苗不大，也不小，却很规矩，呼啦啦地总是烧得不旺，也不高，很压抑的样子。她怀疑烟雾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出于好奇，她猫着腰，捂着鼻子，一边咳嗽，一边小心地挨近房间。房门一开，火苗像潘多拉盒子里的魔怪，忽地蹿出来，四处喷溅。她本能地后退两步，脸上火辣辣的，随即挥起手提兜，拼命扑打。火像个疯子，一下就把她围住了。火苗像长着尖刺的铁锉，飞快地舔食着她的衣服和身体，露在外边的皮肉像给刀子一下下地刮剥，她似乎都感觉到了粉红色的肉丝在一片片地拔起，紫红色的鲜血在滴淋淋地流淌。
门开着，风进来了，火出来了。客厅是新装潢的，竹子地板上摆满了木制家具，四周或镶嵌或装裱着木制品、纸制品，木制品上刷着易燃的油漆，纸制品干得响透，风一吹，火一烤，整个客厅连同一个个卧室、餐厅、厨房都连锁着快速地燃烧起来。
于华像个疯子，张牙舞爪，四处乱扑。浑身着得像个火球，还左一下右一下地乱扑乱打。
等消防队赶来将火扑灭，于华和房宅里的家具、装潢，及一切的一切，都烧得面目全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