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偏不信这个邪!看你龟儿连老子一块儿推了!胡铁牛看着外面疯狂的推土机,滋溜吞下一口酒,朝嘴里扔进几颗花生米,鼓着腮帮子嚼得咯嘣响。

天有点黑了,胡铁牛习惯性一摁墙上的开关,没有反应,看一下总电路,好好的。真够狠的!他知道电给断了。胡铁牛找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支蜡烛点上,人影就在墙上摇晃起来。

今天一早,突突的机器轰鸣声又把他吵醒了。其实自从拆迁以来,他就没睡个好觉。简单吃过早饭,他靠在门框上看不远处推土机疯狂地将四周夷为平地;几台挖土机像灵巧的大手一下一下挖着,地皮都微微地颤动。胡铁牛想也许地皮也有痛感神经,没准还能流出血来,要是真流血了,我看那些巴格羔子敢不敢胡乱拆人家房子。

远处,一胖一瘦两个人影晃来。那个迈大象步的胖子,不用猜就是苟支书;那个走路像袋鼠跳的瘦子,不知又是哪路神仙。

铁牛啊,苟支书笑着招呼。你看贾总亲自来了,还不快请贾总到屋里坐。

胡铁牛冷冷地说,问问我娘,欢不欢迎?

苟支书尴尬地看一眼瘦子,忙对胡铁牛说,你看你,咋又提你娘。

我娘,胡铁牛腾地站起来,指着那几台轰鸣的推土机,我娘是被它们活活吓死的,你还不许我提?

瘦子这时扯了扯苟支书的袖子,用鼓鼓的公文包碰了碰他。苟支书突然就笑了,递上一根烟。铁牛兄弟,人死不能复生,你娘过世,我们同样心痛啊。你看,我今天是陪贾总来真心谈判的,贾总考虑到你家的特殊情况,答应多给些补偿。

别他娘的假惺惺。除非你让我娘活过来,否则就算你们嘴里吐出莲花来,老子也不拆。

你!你真要当钉子?胡铁牛,你胳膊还能拧过大腿去?告诉你,现在我们是来动员你拆迁,主动权在你手里,你不识趣,到时候,可不是你说了算了。

胡铁牛的头发根根直竖,眼里血丝聚集。你们他娘的给我滚!

谈判僵止,两个人灰着脸走了。

胡铁牛闭上疲惫的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又看见了娘。

前些天,胡铁牛的老娘看见推土机进村要推房子,一害怕,摔了一跤,突发了脑溢血。

娘在弥留之际抓住他的手喃喃道,儿啊,莫让他们毁了咱家啊,祖上的先人还要回来铁牛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娘,你放心,谁也动不了咱家的房子。娘含恨走了,娘的死就像一枚钉子狠狠地扎在了胡铁牛心上。

吃罢晚饭,胡铁牛站在阳台上往外看,以前热闹的村子如今黑乎乎的都是残垣断壁,边上简陋的工棚里亮着鬼火似的灯。胡铁牛心里不禁涌起一股子酸涩,田地毁了,邻居散了。现在想想邻里间就算有时候脾气上来,吵个架拌个嘴也有村里的气息呀!儿子三伢子和王五马六一块上访去了,不知道结果如何。想到这里,胡铁牛的眼眶突然湿湿的,他抹了把脸,暗暗骂了一声。

嘭嘭嘭,大门急促地响起。谁啊?胡铁牛警惕地问。嘭嘭嘭,大门再次急促地响起。胡铁牛的火上来了,白天不消停,晚上也不让人消停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敢把我胡铁牛吃了不成。

拉开门,还没看清外面一溜儿黑影,拳头就雨点般飞了过来。转眼他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胡铁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媳妇在边上不停地抹泪。嚎什么嚎?老子还没死呢!

胡铁牛想直起身子,疼的龇牙咧嘴。胡铁牛这才知道自己断了一根肋骨。老婆说她是被一个陌生电话催回来的,连夜将他送进医院,总算捡回一条命。胡铁牛身子不能动,脑子飞快地转动。按理说自己虽然脾气坏点也没有和谁结仇啊。十有八九是施工方干的!媳妇说就算他们干的,咱们没有证据啊。

铁牛啊,我来看看你。你是怎么搞的,和谁结仇了?苟支书背着手走了进来。胡铁牛没吭声,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过了头。

铁牛兄弟,你就别使性子了。你自己也不想想,别人都搬了,剩下你一家,这安全工作确实不好做,我看以后的麻烦事还会更多。你说村里那么多事也不能老为你一家人服务吧?你自己考虑一下吧。

苟支书走了,撂下的话就像一瓢凉水浇在了胡铁牛心里,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房子是祖上留下的,才翻建了三年,去年搞了装修。刚装修完时,他嗅着油漆味对老婆说,香!真香!瞧瞧咱这房子,不比城里的宾馆差!老娘更是咧着没牙的嘴巴直乐。才没乐多久啊老娘走了,老娘走时满脸是泪啊。胡铁牛忍不住失声痛哭,娘啊,儿该怎么办?

是夜,门外突然灯火通明,几十台推土机突突地从四周开来,胡铁牛看见苟支书坐在领头的推土机上,俨然像个将军,大有把他家踏平之势啊!强盗,强盗,他拼命呼喊

铁牛,铁牛,你快醒醒!胡铁牛一激灵睁开了眼睛,原来他还在医院里刚才做了个噩梦。阳光透过窗子射了进来,亮晃晃的。

铁牛,你可醒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媳妇惊喜地说,三伢子他们上访成功了,支书勾结房产商非法拆迁,被抓起来啦。

啥?胡铁牛使劲摇了摇头,仍感到在梦中。

相关推荐 RECOMM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