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叶子绿了黄了,鸿雁去了紫燕来了,太阳升了落了,月亮缺了圆了。时光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淌着。

吴大鹏是个地地道道的山里娃,他在城里打工快三年了。他一没文化,二没技术,三没后门关系,只能在建筑队当小工,每天的工作就是搬砖,扛水泥,运钢筋,搅拌砂石,被人颐使气指,吆来喝去。刚开始的时候,他接受不了,感觉很委屈。一个好心的工友对他说,出门在外,干活不容易,为了生存,我们必须学会忍受,我离开家的时候,我奶奶说,能忍自安。吴大鹏低头望着自己身上沾满泥点的破旧迷彩服,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不再说话,他的心里很是寂寞。

业余时间,吴大鹏就玩手机,玩俄罗斯方块,贪吃蛇,推箱子等小游戏,更多的时候,他用QQ上网聊天,用以打发大把的寂寞时光。

吴大鹏认识了很多网友,后来都像昙花一现,销声匿迹了。后来,他就认识了一个叫南国芙蓉的网友。说来也奇怪,两个人在认识之初,就彼此感觉很亲近,有许多默契。

吴大鹏觉得,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的缘分。一年来,两人谈得很投机,互发相片,互诉衷肠,难舍难分。他还把她的青春玉照设为手机墙纸。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吴大鹏不再怨天尤人,而是开开心心地干活,再脏再累的活儿,即使手上磨出血泡,血泡烂了,变成厚厚的老茧,他也满不在乎,仿佛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默默无语的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没事的时候,嘴里常常哼唱着流行歌曲,眼睛里闪烁着太阳的光芒。

南国芙蓉是个可爱的女孩,真实名字叫方小娟,和吴大鹏同龄,她温柔漂亮,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秋波流慧,一笑俩酒涡,分外迷人。一个月前,两人在月亮酒吧见了面,彼此情投意合,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拉着方小娟的手,吴大鹏的心情就像一片蔚蓝的天空,心激动不已。借着一点酒劲儿,吴大鹏信誓旦旦地表白,一定好好爱方小娟,一生一世,永不改变,口不应心,天诛地灭!方小娟一把捂住吴大鹏的嘴,羞赧地说,你胡说什么呀。旋即,甜甜蜜蜜地依偎在吴大鹏的怀里,喃喃地说,别说了,你的心我懂。吴大鹏激动得热泪直流。从那时候起,两个人确定了恋爱关系。

最近,每当下午收了工,吴大鹏就洗漱干净,脱掉一身泥点的旧衣裳,换一身新一点的衣服,晚上常去新天地网吧,和南国芙蓉视频聊天,他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但是,吴大鹏也总觉得心神不宁,因为背后总是有条黑影晃来晃去,是有个人偷偷摸摸跟着自己。

几次三番之后,吴大鹏发现,跟踪自己的竟是光棍汉周罗锅。

周罗锅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腰身佝偻,骨瘦如柴。洗澡的时候,周罗锅老往身边挤,黝黑干瘪的身体散发着一股强烈的酸腐味,肋骨历历可数,满口黄板牙,让吴大鹏十分讨厌。

吴大鹏心里燃起了怒火,这个老小子真是欠揍,为什么老跟踪自己呢?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有一天晚上,吴大鹏又去上网,周罗锅又鬼鬼祟祟跟在他的背后。吴大鹏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故意装作不知,走到一条梧桐遮蔽的僻静小路上,他突然转身,冲过去一把抓住周罗锅的衣领,高高举起拳头,在他脸前恶狠狠地晃了晃,虎着脸说:你如果再敢跟着老子,我打得你满地找牙!周罗锅瑟瑟发抖,低声下气地说:我出来遛遛,我肠胃不太好,医生说饭后散散步对人有好处,再说帐篷里太闷,有点喘不过气来。吴大鹏厉声呵斥道:你少他妈的罗嗦,不许再跟着老子,懂吗?周罗锅连连点头。看见周罗锅一脸讨好的笑容,吴大鹏松开手,扬长而去。

这天,吴大鹏手机滴滴响了。吴大鹏一看,是方小娟发过来的一条短消息。他急忙打开来看,他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一个幸福的消息从天而降,方小娟答应和他结婚了。吴大鹏心花怒放,跑到小酒馆,要了碗牛肉刀削面,一碟兰花豆,一瓶冰镇啤酒,以示庆贺。谁知,竟然又碰到了周罗锅。周罗锅面前,一碟花生米,一瓶老白干,自斟自酌,很悠闲的样子。看见吴大鹏,周罗锅巴结地笑了笑,低声下气地说:喝这个吗?小伙子,这个有劲。

吴大鹏微微一笑,算是江湖一笑泯恩仇了。

吴大鹏坐在周罗锅的对面,很豪爽地干了一大杯白酒,他以前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呛得他猛烈咳嗽,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但他满不在乎,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吴大鹏感觉,自己看到的每个人都是那么亲切。烧酒下肚,很快,酒精在肚子里燃烧起来,他就晕晕乎乎了。

吴大鹏来了兴致,他掏出手机,按了几个键,让周罗锅看,一边问:你看看,我女朋友漂亮吗?

周罗锅仔细看了看,说:真漂亮,真漂亮呢,就跟仙女下凡一样。

吴大鹏神秘地说:我打工攒了三万块,春节回家就要和她结婚啦!

周罗锅听了这话,身体一震,突然脸色大变,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能和她结婚!

吴大鹏一听,愣了一下,立刻瞪大眼珠子吼道:为啥?

见周罗锅低头紧蹙眉毛,默默不语,吴大鹏来劲了:闭上你的乌鸦嘴,再敢胡吣,小心老子揍扁你!酒杯往地上一摔,啪嚓一声,玻璃酒杯摔个粉碎,吴大鹏大踏步走出小酒馆。

次日中午,吴大鹏坐在大楼的阴影里,专心致志地玩手机斗地主,痴痴入迷。突然,轰隆一声,一块水泥预制板从天而降。

有人慌忙大喊:吴大鹏快闪开!

吴大鹏一抬头,惊呆了,身体如木雕泥塑一般。

说是迟,那是快。一个身影闪电般扑过来,把吴大鹏推出去两米多远。可是,水泥预制板却重重砸在那人身上。

救吴大鹏的竟然是周罗锅。周罗锅痛苦地惨叫了一声,昏迷过去。

吴大鹏浑身颤抖,不知所措。旁边有人叫道:混蛋东西,你还愣着干啥,快叫救护车呀!

吴大鹏捡起摔在地上的手机,哆哆嗦嗦拨打了120。

工友们七手八脚撬开水泥板,把周罗锅抬上120救护车。

周罗锅被送进了医院。

周罗锅两腿血肉模糊,森森白骨都露了出来,大量失血让他面色苍白,命悬一线。

周罗锅时而昏迷,时而苏醒,巨大的疼痛,让他浑身被汗水湿透,阵阵颤抖,他几乎咬碎了嘴里的牙齿。

吴大鹏感到万分内疚。他静静地守护在床边,寸步不离。

见医生走马灯似的忙进忙出,吴大鹏的心被紧紧揪住了。他忐忑不安地问一个医生:大夫,他情况怎么样呀?

医生摇摇头说:伤得太重了,流血过多,抢救已经来不及了,看看他有没有后事交待。

吴大鹏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说:医生,抽我的血吧,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医生轻轻叹了口气,说: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周罗锅的表情反倒平淡下来。他嗫嚅着青紫的嘴唇,断断续续,说出了埋藏在心中二十年的一段往事。

那时候,周罗锅二十啷当岁,是个英俊少年,他为人诚恳实在,性格随和。经人介绍,他认识了一个叫田小红的姑娘。田小红温柔善良,勤劳朴实,并且貌美如花,登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但是,田小红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她知道周罗锅是个好青年,就愿意和周罗锅见面,两个人一见钟情,很快双双坠入爱河。两个人在当年的七月初七结了婚。婚后两个人的感情非常好,夫唱妇随,惹得村里人羡慕不已。老周结婚的第二年,老婆为他添下了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粉面大眼,白白胖胖,煞是可爱。老周拎了二斤红糖,一条红尾巴鲤鱼,兴冲冲地跑到学校,托村子里的教书先生为孩子取名。教书先生亲自登门,认认真真地为两个孩子看了面相。沉吟半晌,才给两个孩子取了银龙、银凤这两个名字。孩子两岁那年的夏天,在门口池塘边的桂花树下玩耍,被人贩子抱走了。对这个家庭而言,不啻晴天霹雳,老周气得眼冒金星,血脉贲张,他磨刀霍霍,发誓要找拐走孩子的大坏蛋玩儿命。可是天涯茫茫,去哪里找拐走孩子的大坏蛋呢?他跑到派出所报了案,四下找人打听,毫无结果。折腾了一番,心力交瘁,渐渐地就心灰意冷了。老周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下去,他一筹莫展,整天唉声叹气,魂不守舍。老婆气疯了,整天哭着闹着找孩子,失足坠崖而亡。老周卖了家产,背着行囊,马不停蹄,天涯海角找儿女。二十年间,他到过许多地方,边打工边寻人。杳无音信,他绝望了。世界这么大,自己要找的人究竟在哪儿呢?茫茫人海,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啊。或许,穷其一生,连孩子的影子也见不到一个。他来到这座城市,精神已经极度萎靡,面对镜子,他几乎认不出镜子里面这个满脸皱纹的男人。他告诫自己,在找到孩子之前,自己绝不能垮掉,不然的话对不起自己死去的妻子,也对不起千里迢迢跋涉的自己。他决定先理个发,振作一下精神。他去理发的时候,竟然不小心撞进了鸡窝。当陪他的那个楚楚动人的美丽女孩脱光衣服的时候,他看见她脖子上挂着的银锁,他就拿在手里观看,正面是凤舞九天的图案,背面是端庄的隶书福寿永康。老周面红耳赤,也顾不得害羞了,慌忙穿好衣服,也让女孩穿好衣服,他双手颤抖着,从钱包里拿出一把鱼状扁平的银质钥匙,插进锁孔,啪地打开了银锁,锁芯里是个空壳,里面有一小块红绸布,上面用黑毛笔写着生辰八字。正是女儿银凤。老周把这个银锁的故事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也说的声泪俱下。面前这个女孩愣了,她旋即也低下头,嘤嘤啜泣。父女相认,抱头痛哭。老周突然扑通一声,跪到闺女面前,一个劲扇自己耳光,他老泪纵横道:我是老畜牲,本本分分一辈子,一念之差,怎能干了这种勾当呢?银凤泪流满面地说:爹呀,你莫自责,要不是这样咱能骨肉相认吗?父女又是一番哭泣。银凤因为娘患尿毒症,需要换肾,而被迫卖身。老周让银凤换了工作,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身上的十万元积蓄,给了闺女。

更令老周惊喜的是,洗澡的时候,他看到了吴大鹏屁股上的胎记,还有脖子上的银锁。他断定大鹏就是儿子银龙。可是吴大鹏不让自己靠近,似乎对他很反感。老周就默默跟踪吴大鹏,一是怕他走下道;二呢,也是想更加确切地证实一下,这个男孩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遗憾的是,吴大鹏总对他异常敌视,仿佛自己是个图谋不轨的坏蛋。老周每天注意着吴大鹏,当灾难来临,他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挽救了吴大鹏年轻的生命。

躺在病床上的周罗锅要看吴大鹏的银锁,吴大鹏忙把银锁摘下来,轻轻地放在他掌心。老周眼睛一亮,他的手掌在微微颤抖,这银锁正面是龙腾青云的图案,栩栩如生,背面是隶书平安吉祥四个字,和银凤的锁正好是一对儿。

它们是同心锁,老周的一把钥匙都能打开这两把锁。

老周气若游丝地说:儿啊,爹为了找你,历经千山万水,二十年啊

爹!吴大鹏跪倒床前,泪眼茫茫。

你手机里的女孩,就是你亲妹妹银凤啊。老周说,所以,你不能和她结婚。

吴大鹏脑袋嗡地一声,他还是点点头,说:爹,我知道了。

病房门一开,方小娟来了,她跪倒床前,抱住老周,泣不成声。

方小娟身后,来了工地上的厨师老贺。老贺一进门,就匍匐在地,涕泗滂沱,老贺说:周大哥,你刚才的话,俺在窗外都听到了。俺惭愧啊,俺罪该万死,俺就是你咒骂的那个该千刀万剐的人贩子,俺后来进了监狱,妻离子散。出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由于当时贩人的时候都是单线联系,和陌生人接头,所以我虽然向公安机关提供了线索,最终还是没有找回两个孩子。二十年来,我饱受良心的谴责,寝食不安哪。就连做梦,也是恶鬼缠身。一直以来,这件事就像块大石头压在我的心上,如果这辈子没有机会当面向你忏悔,我会死不瞑目的。自从给你来到工地,我就默默注意你了,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你眉心那颗黑痣,让我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我在抱走小孩的池塘边似乎曾经见过你,但我又不敢确定。我就默默观察,悄悄跟踪。老天有眼,今天终于可以向老哥和两个孩子当面谢罪了,杀剐存留,任凭您发落。

老周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他已经不能再说一句话了,他用尽最后的气力,轻轻握住老贺的手,微笑着,溘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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