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祥是在大学毕业前夕,接到同乡胡明的电话的,胡明说他在另一个城市找到一份跑销售的工作,收入相当不错,邀请杜祥去跟他一起做。杜祥喜出望外,当即带上行李前去。

然而到了那边,杜祥发现自己上了当。当的士停在一处偏僻的出租屋前,有一群人涌上来,硬把他的手机和钱包拿走。那帮人把他带进宿舍,里面满地铺盖,简直就是乞丐窟。

杜祥这才明白进了传销窝。胡明这个骗子,把他给诓了来。

杜祥咬定牙关,一定要逃出去。第二天又有两个帅哥被簇拥着进来。杜祥看出他们跟他一样是被骗来的。当这两个帅哥发觉上了当,立即拼死要冲出去。杜祥也趁机加入进去。门外的人把他们挡住。推搡很快发展成混战。杜祥被揍了好几拳,头晕目眩。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刀挥舞,总算成功突围

杜祥感觉做了一场噩梦。趁着天黑,他往城外走。在郊区的一条公路上,他看到有一辆货车抛了锚,司机钻在车底下修理。他就偷偷扒进了货车厢

跳下车时,他到了一个偏远的乡镇。杜祥打听到附近有家机械厂招工,便跑去应聘。老板得知他读的是机械专业,就把他留下来。

半个月过去,杜祥才给家里打电话。妈妈告诉他,她的类风湿性关节炎加重,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杜祥家在农村,父亲早逝,家中只有身体不好的妈妈。他就是为了要筹钱替妈妈治病,才上了胡明的当。但妈妈却说,现在千万别回去。

怎么啦?杜祥惊问。

妈妈反问:你不是把胡明给刺了吗?他妈来找过我了。

杜祥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胡明也卷入那场混战,当时现场一片混乱,他根本搞不清刺中谁了。妈妈说,胡明伤得不轻,所以他妈找上门来了。

杜祥紧张地问:她没有对你怎样吧?

没有。她只问我知不知道你的下落,我说不知道,她就走了。

杜祥早听说过胡明家中也只有妈妈。他们两家在相邻的村子,以前并无来往,没想到胡明妈妈会找到他家去。

杜祥气呼呼地说:我要回来,跟他们说理去。

妈妈骂道:你闯了这么大祸,怎么说理?有理又有啥用?

妈妈的意思是,杜祥把胡明刺伤了,那些医药费负担不起,不如逃在外面,有什么事由她担着,反正她也是一个病人,就由他们摆布好了。

儿子闯祸却要妈妈给顶着,算什么男子汉?但妈妈的话也是有道理的,杜祥尽管不服气,也只能无奈地答应了。

杜祥老老实实打工,也小心留意周围的动静。每个月,他用网银给家里的电话机续费,也给妈妈汇点钱去。

一晃半年过去了。杜祥买了一个手机卡,给妈妈打电话。谁知电话一通,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问他是谁。

杜祥心中疑惑,他灵机一动,用带外省腔调的语气问道:这里是杜祥的家吗?我是他同学。杜祥在不在家?

女人说杜祥不在家。

那他妈妈在吗?我有点事想问问她。

女人说声你等等。随即,电话里响起妈妈的声音。杜祥压低声音问:妈妈,是我。那个人是谁?

哦,你是杜祥的同学?找他有事?杜祥半年多没回来过,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现在生病躺在床上,多亏了胡家姐姐在照顾我。你有什么事,过一段时间再打电话来问问吧。

妈妈的话莫名其妙。电话很快挂断了。

杜祥从中听出了端倪,所谓的胡家姐姐肯定是指胡明的妈妈。胡明妈妈在他家干什么?

杜祥恨不得马上回去搞个明白,但又怕会自投罗网。

隔了几天,杜祥又忍不住往家里打电话。这次妈妈说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说真话了。她说,胡明的妈妈就住在她这里,白天到地里干活,晚上还睡在他家。

杜祥急问:她这是要干什么?

她说是照顾我。妈妈告诉杜祥,自己病得很厉害,这一阵也是多亏胡明妈妈照料,她才挺过来。

那么胡明呢?

她说儿子已经没事了。

这么说,胡明已经痊愈了?那不等于自己可以回家了?但妈妈警告:还是别来,她到底安的什么心,我也摸不准啊

没错,万一她使的是计,自己就上钩了。

但结束通话约半个小时,杜祥的手机就响了。他以为又是妈妈打来的,一接通,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肯定是胡明妈妈了。

喂,你是杜祥吧?

杜祥不敢应答。胡明妈妈接着说下去:我知道你是杜祥。我现在在你家。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妈妈的,你跟胡明的事,我等你回来好好商量。这些事总要解决的,你说对吗?

杜祥沉默着。胡明妈妈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杜祥感到自己太没有担当了,现在胡明妈妈住在他家,从另一方面来说,是绑架了他妈妈。

回去,一定要回去。

杜祥到了家门口,敲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女人。杜祥猜她就是胡明妈妈,就叫了一声胡婶。

胡婶点点头,说了一句:你来了就好。然后把他让进屋。

杜祥看到妈妈靠着枕头,半躺着打瞌睡。他正想叫一声,胡婶说:你妈刚吃了安眠药,让她睡吧。

他们来到屋外说话。杜祥问胡婶,胡明现在在哪里,胡婶叹了一口气说:你愿意去看看他吗?我带你去。

胡婶就叫杜祥写个纸条放在他妈妈枕边,然后锁上门,带着他去她家。

到了邻村,胡婶并没有领杜祥去她家,而是去了村外的一处坡地,到了一座坟前。

杜祥大吃一惊,看出碑上的名字正是胡明。

这是怎么回事?

胡婶一屁股坐在地上,伤心地大哭。

原来胡明死了有半年了。那次是由三个人把他送回家的。他的后腰被人捅了一刀,到家已经昏迷不醒。那三个人对她说,是胡明的同学杜祥干的。杜祥刺伤了好几个人,胡明伤得最重。

那三人走后,胡婶想把儿子送医院。此时胡明醒了过来,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随后就死在了她的眼前

胡婶抹着泪说:胡明咽气前叫我别报警。他说是他把你骗去的,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拿了刀扎人。他被你扎伤,他也有责任,所以叫我别找你家麻烦

说到这里,胡婶严峻地望着杜祥:可这事是你做的,你应该要负责任吧。你把胡明捅伤,害他丢了命,怎么连句话也没有?

杜祥跪在地上,哭了起来:胡婶,你是好人。我对不起你们。我当时确实恨胡明,但没想要扎死他。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胡婶长叹一声,把杜祥拉起来说:我不会报警让你去吃官司,也不会向你家要钱。以后咱们两家谁也不欠谁。这事,就到这里吧。

杜祥回到家,把事情跟妈妈一说。妈妈吃惊万分,她这才知道胡明竟然死了。当得知胡明妈妈说,以后两家谁也不欠谁,又松了一口气。

这半年来她担惊受怕,苦不堪言,从现在起总算日子平静了。

然而当天夜里,杜祥一直睡不着。天亮后起床,他说想去自首。

妈妈忙问,事情已经过去,为啥又想到要自首?

杜祥说:这事我总有点想不通。如果胡明真是被我扎伤的,他们为什么不报警?

妈妈说:他们搞传销,报了警怕自己也要受罚吧?

就算胡明他们不报,但他回到家死了,他妈妈怎么也不想报警?

她不是说了吗,儿子把你骗去,他也有责任。你不是故意要扎死他。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更应该去自首了。胡婶心肠这么好,我更要负起我的责任来。

正争论着,门开了,胡婶走了进来。

胡婶已经听到他们的争论了。她劝道:杜祥,你是个好孩子。我照顾你妈妈半年,就是相信你一定会回来,愿意负这个责任。其实我留在你家,也是为了替我儿子负点责,他把你诓去,才逼得你动刀刺人。现在你也向我认过错了,这事就该让它过去。

杜祥却认为,他一定要自首,承担这份责任,说着就要去公安局。胡婶慌忙抢上前来,哽咽地说:杜祥,你一去,我可能会没命的。

胡婶这才告诉杜祥,当初那三个人送胡明回来时,明确对她说,不要报警,也不要去找杜祥麻烦。

胡婶说:他们对我说,如果胡明真的死了,他们会每个月给我寄钱来的。但让我规规矩矩的,别乱说乱动。我当时到你家来,也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并不是来找你算账。这一看才知道你妈妈病在床上,我就留下来照顾她。

这番话让杜祥震惊,忙问:他们为啥要威胁你?

胡婶说:胡明临死前告诉我,这些人还会再搞下去的,要是我报了警,他们可能会被调查,那就麻烦了,所以他叫我千万忍下这件事。现在你要去自首,他们要是真被查了,一定认为是我逼你的,到时只怕我和你妈都受到报复。

杜祥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报警。

胡婶又劝道:杜祥,胡明已经死了,我也不忍心看着你去坐牢。你安心过日子吧。

杜祥只好点点头。

送走了胡婶,杜祥对妈妈说,他要去那边的工厂结账,做交接。正好妈妈也能下床活动,可以照顾自己了,杜祥就出了门。

杜祥并没有去打工的厂里,而是去了那个传销窝。他的脑子里始终萦绕着一些疑问,总想搞个明白。

那些人已经换地方了。杜祥找到了房东老头,特意请他喝酒,然后向房东打听胡明。

房东一听这个名字,立刻脸色变了:你问这个人干啥?杜祥说,他有个双胞胎弟弟是胡明的同学,半年前被胡明叫来搞传销,但现在音讯全无。

房东脱口而出:跟了这个人,那可坏了。房东借着酒劲说了真话,胡明这人心计很多,来了没多久就成了一个小头目。他骗来过好几个人,这些人后来到底怎么样,就不知道了。房东压低声音说,已经有四五个家长跑来,打听他们孩子的下落。其中有一个姓姚的家长来了三回了。

喝完酒已是晚上,杜祥又拐到出租屋前,想找点线索。突然,他的脑袋上重重地挨了一记,咕咚一下栽倒了。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屋子的地上,眼前站着几个杀气腾腾的人。杜祥这才知道,他们在那边还留有暗哨,一旦发现有人在打听,就绑架过来审问。

他们认识杜祥,问他为什么还要回来打听。杜祥说:胡明死了,我想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就是被你杀死的吗?

不对,杜祥断然否定,我想来想去,当时并没有见胡明在屋子里,我冲出去也没碰上他。还有,我确实拿刀刺了人,但我刺的都是人家的胳膊和大腿,根本没有刺谁的上身;胡明的伤在后腰,这根本不是我干的。

他们哑口无言。一个头目模样的人终于说:既然这事瞒不了你,咱也说实话吧。其实,胡明不是被你刺伤的,是被一个姓姚的人刺中的。

原来,姚父因为儿子被胡明骗来,却又失踪了,争执中捅了胡明一刀,然后跑了。

那你们为什么咬定是我刺伤了他?杜祥愤愤不平。

那人说:这是胡明自己的主意,反正你也刺了人,就把账都算你头上了。胡明还要求我们不要送他去医院,也不要报警。我们就按他说的,把他送回家去了。

杜祥松了一口气,要求离开这里。那个头目晃晃手里的刀说:上次我们吃过你的亏,这次我们不留你。但你家在什么地方,我们已经知道,你该怎么做,心里明白

杜祥回到家不久,一天夜里,胡婶突然打来电话,对妈妈说,杜祥还是没有放过他们母子,看来她只有死路一条了。

杜祥急忙赶到胡家。只见胡婶对着胡明的遗像正在痛哭,一见他进去,抓起旁边的一个农药瓶要往嘴里灌。吓得杜祥连忙冲过去夺下来。

胡婶,你这是要干什么呀?杜祥责怪道。

胡婶哭着说:我明明跟你说了,事情都过去了,你为啥还不死心,偏要去搞清什么真相。那些人打来过电话了,说你什么都知道了。

是的,我什么都知道了。

我家胡明做的事,你也清楚了吧?我也不用瞒了,他杀了人。我本来想替他掩着的,但被你翻出来了,我也没脸再活在世上。胡婶说着来抢农药瓶子。

杜祥急切地叫道:胡婶,我告诉你,你受骗了。胡明根本没有杀人,他是受害者。

胡婶停止了哭泣:你说什么?

杜祥这才讲出了他这几天的行动。

原来,杜祥离开那帮传销分子后,并没有罢休,他想到的是,既然姚父是因为他儿子失踪才捅了胡明一刀,那么胡明到底有没有杀他儿子?姚父凭什么认定胡明害了他儿子呢?

为此杜祥奔波几百里,找到了姚家。出乎意料的是,姚父的儿子已经回家。

原来,当时小伙子发觉受了胡明的骗,借机逃脱,胡明在后紧紧追赶,小伙子只好从一处悬崖跳了下去。后来姚父去传销窝找儿子,有人故意说是胡明把他儿子推下了悬崖。所以姚父就找胡明要人,争执中捅了他一刀。其实小伙子跳进了深潭,并没有死,只是担心那伙人找他报复,才不敢立刻回家。

杜祥说到这里,胡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这么说来,胡明没有害死人?为啥他临死前对我说,他害了一个小伙子?

因为他担心死后那些人会报复你,所以宁可揽在自己头上,让你觉得不报警是有道理的。

那他被人捅一刀,不是很冤枉吗?

所以,我跟姚父说了后,他已经同意自首。那些坏人也一定会受到查办。

胡婶对着胡明的遗像哭道:孩子,你听见了吗?你骗了杜祥,他却替你找回清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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