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一片洁白。

天很干冷,四周里一片寂静,看不到半点会动的东西。

这里本就是雪域,除了雪,还是雪,眼过处皆是茫茫一片。

雪域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茫茫雪白,见不到半点其它颜色,也稀见人烟走动。天上虽有太阳,但太阳的温度却不足以融化这里的积雪。

这里,一直都是一个寂静而纯白的世界。

要走到山下很远的地方,方才见得到有树林,但树木身上也积着厚厚白雪,隐去了它原本的身形。除了没有披上白雪的一些枝干,还露着一点点的灰黑颜色,但这些点点灰黑,更显得世界的的洁白,白而纯洁得似要令人窒息。

忽地,山上的一片洁白里,推开了一扇小门,抖落了门上沉甸的积雪。

敞露的门口,让人知道原来这个洁白的世界里,还另一个世界。如果没有人推开这扇门,这个世界就罩在这白雪的世界底下,谁也不会知道。长年的积雪,把这一切都掩藏了起来。

屋子里走出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她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白得如同这个雪白的世界一样。

她的脸庞美如玉,脸上的肌肤也白如雪。

这位一身白如雪的姑娘,却披着一头闪着黑色光泽的美丽头发,长长地,长长地,长得就要垂到地上。

这一头如瀑布般乌黑的长发,更显得她的白而纯洁、静宓。

她叫珂玥。

珂玥站在门边,手扶在门上。

门上,粘着冰冷的白雪。

她的手,也是肤白如雪。

珂玥禁不住回头,说道:“娘……”

屋里有个女人。

她长得很美,和珂玥的模样,二人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

她也穿着一身的白,也是肤如白雪,脸冷如冰霜。

她坐在屋中的床上,床是用冰雪砌的冰床,铺着白色的皮褥。

细看去,她的年纪比门边站着的珂玥略大。

她有三十七岁了,但看上去才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模样。

或许是,这个冰冷而沉静的冰雪世界,暂缓了她年华的衰老。

与珂玥最大的不同是,她的头发是白的,完全的白,没有一丝黑发。

她的白,更让人觉得她的冰冷,如霜。

她就像是一个砌在室内的雪人。

她就是珂玥的母亲——玉鸣珂。

玉鸣珂说:“你走!不要回头!记住,你要做到你的心,就像这里的雪一样的冰冷!没有完成我的心愿,你就永远不要回来!记住,就是那个人,害我们二人在这里受了十八年的苦!记住,我这十八年来训练你的目的!”

珂玥说:“你的心疼病……”

玉鸣珂道:“疼了十九年了,我都还活着!我活着,就是为了看着你长大,直到完成娘的心愿的那一刻!在在你完成之前,它是要不了我的命的!”

珂玥转过头,掩上门。

她心下有些难过,却没有流泪。

她已很多年没有流过泪了,她都已要忘记流泪是怎么回事。

甚至笑,她也好像已忘了那是什么了。

她脸上的表情,就如她的母亲一样,长年的冰冷沉静,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悲,看不出激动,也看不出兴奋,看不出惆怅,也看不出哀伤。

此刻,忽地刮起了大风,雪花也片片地飘落下来了。

这个刚刚还原本寂静非常的世界,忽地就笼罩在了“呼呼”的风雪之中。

不一会儿,门上就沾落满了积雪,把门掩藏了起来,与门外的积雪,平缓地连成一片。

外人谁也看不出,这里曾有一扇门,推进去,里面还有小屋,屋中还有人居住生活。

眼过之处,这里分明就是一片茫茫的白色世界。

珂玥走在风雪中。

她的头发上,额上,眉上,脸上,肩上,衣上,都沾落了白雪。

她走了好久了,这里离她的家,已有好远的距离了。

但这里,依然还是属于雪域。雪域本就是个很大很大的地方。

但是现在珂玥走的地方,与她家所在的地方有的仅是极目所至皆是茫茫冰雪比起来,至少多了一些树木,有些树丛还长成了林。

即使有了树木,但这里还是白的世界。珂玥的长至小腿的乌黑亮发,在这片白里,依然是显得那么的显眼夺目。

地上积的雪很厚,一脚踩下去,没下去足有半个小腿。

随着脚的陷入,珂玥原本并未触地的头发,也沾到了雪地上。她头发的梢末,粘到地上的雪花,又融成了水,打湿了她的发梢,甚至一些水还结成了薄冰。

这里离南方,那个没有冰雪的地方,还有很远很远。

珂玥并没有去过南方。

可她此行就是去南方,她奉母亲玉鸣珂的命令,要去南方寻找一个叫白慕天的男人。

玉鸣珂告诉了她白慕天的地址,其实玉鸣珂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白慕天是否依然还在那个地址。

这十八年来,玉鸣珂都是带着珂玥在雪域生活的。

从珂玥生下的那一刻起,珂玥都没有离开过雪域。她在雪域出生,在雪域长大,直到今天。

今天,珂玥十八岁了。

忽地,珂玥看到远远地走来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

他也在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风雪中。

珂玥看到这个人,心下感觉有些意外。

因为雪域一向很少见人烟,也根本就不会有人来这里。在雪域里生活的人,仅有她和母亲二人而已,珂玥见到的最多的人,就是她的母亲玉鸣珂。

那个人走近的时候,风也停了,雪也停了。

那是个长相还很年轻的男人。

他看到珂玥的时候,也愣住了。

他们的距离,相隔不过三丈。

他也绝没料到,在这冰天雪里,忽地会出现一位浑身雪白、头发却黑如墨的绝色美女。

她的大而黑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但是脸上却冰冷冷的,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不知道如何对这个忽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冷艳若冰霜的女子的脸,作如何的表态。

跟她打招呼似乎不是,因为不认识,而且她的表情好像对自己的出现,根本没有一丝惊喜或者讶异。不作什么反应又似乎不是,毕竟在这不见人烟的冰天雪地里,居然有两个孤独的人逢在了一块。

他站在原地,正为自己的心思而踌躇。

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把刀。

他没有开口,他的人却忽地从原地跃起。

原本走一步就深陷一步的稀松雪地,此刻在他的脚下,忽地好似变得硬实了,他这一跃起,足有一丈高,并迅地在空中连翻了两个圈,一个落下,又一个弹跳,他已滑到了珂玥的眼前。

除了刚才他的身后走过的脚印,他靠近珂玥的这三丈距离的雪地上,连一个痕迹也没有。

落到珂玥的眼前的时候,他已拔出了手中的刀。

刀已出鞘,两尺长的刀锋,闪着雪白的寒光,忽地就挥向了珂玥。

珂玥没有动。

珂玥的头偏都没有偏一下,甚至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他手中的刀挥到珂玥眼前的时候,忽地从手中脱落飞开了出去,贴着珂玥的脸颊,“刷”地而过。

他的人,一个蹲式,从珂玥的身侧滑过,又从地上一个弹跳,出腿处,实实地踢着了一个物事。

他的人落下,伴着数声野兽垂死的嘶吼。

那是两条白狼死前的最后吼叫,瞬间即止。

在这一瞬间里,他在三丈之外,跃到了珂玥的眼前,手中的刀飞出,刺进了珂玥身后跟着的一条狼的喉咙;他的一个飞腿,则踢断了另一条狼的脖子。

在刚刚那一刻,珂玥身后的两条白狼,已从地上“嗖”然腾起,呲开了利牙,张开了利爪,就将要扑向珂玥。

但这个人的速度比狼更快。

他从躺在地上的一条狼的喉咙里拔出刀,垂在眼前,看着刀身上的狼血,一滴滴地滴进雪地里。

洁白的雪地上,现出了斑驳的血痕,空气中,弥漫开了一股血腥的气息。

滴完最后一滴,刀身上看去又是干净而白亮,谁也看不出这是一把刚刚才饮过血见过红的刀的时候,他才把刀入鞘。

他从珂玥的身后,绕到珂玥的眼前,笑了:“你好,我叫赫连玄。刚刚,你的身后跟着两条狼,我帮你把它们杀了。”

他原本猜想,她听了一定会感激自己不已的,因为自己救了她的命。

谁知她依然如刚才一样的冰冷,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更看不出丝毫的感动、感激。

良久,她才轻轻地说:“是吗?”

赫连玄忽地想到,从刚才自己冲过来、杀狼、拔刀入鞘,再到站在她的眼前,这么一段时间里,她似乎连头也没有回过来看一下,等了这么久,只换来她的一句淡淡的“是吗”。

他有些难堪,“是的。只是,你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

珂玥说:“我为什么要谢你?”

赫连玄答:“因为我救了你啊!”

珂玥说:“你为什么肯定你救了我?你怎么就知道它们必定会杀死我?”

赫连玄不知如何作答了,“但是……至少你也可以笑一下。”

珂玥说;“我为什么要冲你笑?”

赫连玄继续尴尬:“起码……我对你笑了啊!不是有话说,不拿冷脸对热心人吗?”

珂玥说:“你笑,那是你的事。”

珂玥又道:“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我们本就是无关的人。”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二十岁上下,长得很英俊。

一身的黑衣,在这雪白的世界里,也格外的显眼。

他是珂玥所见过的长得最英俊的人。

尽管,珂玥见过的人其实很少,但也并不是没有见过其他人。

几十里外,有个集镇,母亲曾经带珂玥去那里采购过物事,尽管去的次数很少很少,她们需要买的东西本也不多。

当然,她们每次去的时候,都不会这样的打扮,都要略作的化妆一下。要不然,她们二人这样的模样出现在集镇上,颜美如玉,肤白如雪,气如幽兰,尤其那二人一黑一白的长发,肯定会引起众人好奇围观甚至骚luan的。

珂玥在集镇上见过许多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

她看到的那些人,头发都是和她一样,黑色的。也有白色头发的人,但那都是年纪很老很老的太婆、大爷。

就算那些年纪很老的太婆和大爷的头发白了,也没有白得如母亲的那样如雪,总还带有浅浅的黑丝。

那是花白,不是雪白。

珂玥自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的母亲的头发是白色的,她从记事起,看到的世界就是白色的,白得纯净、无瑕。

珂玥从小就觉得母亲长得很美,自己遗传了她的一身白,但头发却是黑色的。自己的美,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她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因为再没有人像她那样,有一头如雪的白头发。

珂玥对母亲说:“白色的头发真好看,如果我也有白色的头发就好了。”

玉鸣珂说:“人老了,头发自会变白的。”

珂玥说:“可是,你很年轻。你才二十多岁。”

玉鸣珂说:“那是因为娘遇到了伤心的事情,因为伤心,头发就白了。”

珂玥说:“什么伤心事?是因为他把你的腿弄伤的么?”

玉鸣珂的腿,是瘸的。

玉鸣珂说:“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生活,在这样冰天寒冷的雪地里,在这不见人烟的雪地里?就是那个人害得我们会走到这个地步的!”

珂玥问:“那个人是谁?”

玉鸣珂说:“在娘还没有生下你的时候,娘生活在离雪域很远的地方,那里的世界是五颜六色和繁华热闹的,有城市,有街道,有河流,绿油的青草,青翠的树木,嫣红的花朵,与雪域的冰冷和除了白还是白,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娘曾与一个人约好来雪域看雪,但是,他却没有来,不仅没有来,还深深地伤害了娘。娘的腿会断掉,也是因为受他的伤害!”

玉鸣珂又切切地道:“那个人的名字,叫作白慕天!我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世界里多了一个你!玥儿,有一天,你要为娘找他算帐!就是因为他,我们才会在这里受苦!我说过,我要令他后悔的!你要挖下他的眼睛,带到娘这里来,让他看看我们过的日子!”

珂玥从学会走路开始,就接受了母亲的极训。

玉鸣珂背着的仇恨,接种到了珂玥的身上。

珂玥七岁的时候,就已亲手杀死过一条凶残的雪中饿狼。

在雪域生活了十八年,这十八年里,什么猛兽、什么饿狼没有遇见过?

但她和玉鸣珂却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别说两条狼,即使是二十条狼,也近她不得。

她只是静静地走在雪地里,狼在后面悄悄地跟着,她好像并没有发觉到狼的存在。但只要狼稍一动作扑向她,换来的绝对会是死路。

她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练成了杀人的利器,随便一束发梢,都可以结果一条狼的性命。

赫连玄怎会知这些?他只道珂玥是一位行走在雪地里的美丽姑娘。

他又怎会想到,若是一位年轻美丽、单薄无力的姑娘,又怎么可能一个人走在荒无人迹的雪域?

赫连玄看着珂玥,不知说什么好,也不知是继续说点什么好,还是就此告别。他们本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正犹豫间,赫连玄忽地又从地上跃起,又迅即地朝珂玥挥出了他的刀——只是这一次,刀没有出鞘,是连刀带鞘。

刀鞘的去势是珂玥的头顶——

刚刚,一阵风吹来,吹落了旁边一棵树枝上的积雪,又吹断了一杆枯枝。

枯枝就要砸在珂玥的头上。

这杆枯枝还很粗大,给它砸中一定会很疼。

枯枝在珂玥的头顶,给刀迎腰砍成了两半,但还是在珂玥的头顶,还是掉势,掉下去的地方,就是珂玥站着的位子。

赫连玄一个落下——在枯枝砸中珂玥之前已落在了地上,迅即抱起了珂玥。

他要抱她离开将欲给枯木砸中的地方。

珂玥怒道:“放肆!”在赫连玄的怀中朝他的胸前推出一掌,打飞了他,自己也在空中一个优美的翻身,又落在地上。

赫连玄没想到这位姑娘,居然有那么大的手劲,足给她的一掌打飞了一丈,又后退了几部,方才站住脚跟,胸前还隐隐地生疼。

此刻,枯枝方才掉到地上,“叭——”,插在他们二人站停的位置中间。

这一声“叭”落下的一瞬,居然出现了奇迹——

地上“哔咧咧”地裂开了粗缝,赫连玄和珂玥站着的一大片地方,忽地就崩塌了下去。

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居然是一处不结实的积雪地。他们刚才的一系列动作,打破了这片积雪地的平衡,忽地就塌陷了,引起了雪崩。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小片的积雪塌陷,引起了周围十几丈范围的连带雪崩。

赫连玄和珂玥都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他们反应过来,想要奔离这里,却已来不及了,随着崩塌的雪方,被雪夹抱住,一齐往山下滑。

他们都是有一副好身手的人,但身处在这如波涛翻滚的的雪浪中,却丝毫发挥不出作用,刚从原地飞身而出,又给身后补来的雪方扑下,唯有无可奈何地顺着着雪堆往下滑。

还好,这还不是大规模的雪崩,若如一座山似的雪方崩塌下来,他们哪里还有可能在翻滚的雪堆中跳跃?那唯有被雪埋的份。

尽管这不是大雪崩,但是不远处,就是一个断崖!

断崖近在眼前,瞬间将至,可他们此刻却还夹在崩雪中!

他们终于是没有逃离这滑动的崩雪当中,随着崩雪,一齐冲出了断崖!

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个断崖有多高,崖下的地方是积雪,或者是石头!

就在滑出断崖的那一刻,赫连玄的的腿,从断崖实处一个借势,朝珂玥飞去,他想要接住她。

不管崖下会是什么情形,只要自己接住了她,总可以改变很多。如果崖下是石头,自己可以在掉落到地上之前,在空中就把她抛开,让她掉在没有石头的地方。而自己,也可以借着一块往下落的雪块借势,起码不至于毙命。

同一时刻,珂玥也从断崖处借力,飞向了赫连玄,手中还挥出了一条长长的白袖。

虽然自己不认识他,但他终归是对自己没有坏意,何况他也是出自好心救了自己,尽管其实不用他出手帮忙,自己也不会亡于狼口下。

不管崖下会是什么情形,只要自己的长袖卷住了他,总可以改变很多。如果崖下是石头,自己可以在掉落到地上之前,在空中就把他抛开,让他掉在没有石头的地方。而自己,也可以借着一块往下东的雪块借势,起码不至于毙命。

何况珂玥本就身轻如燕,呆在雪域,并非没有见过雪崩的情景,雪域的什么恶劣情景她没有遇过?

珂玥长长的袖子先卷住了赫连玄,珂玥使劲一拉。

刚好,赫连玄也是朝珂玥飞去的趋势,二人通过袖子这么互相一拉,瞬间就抱到了一块,一齐往下掉。

此刻,他们也看清了,崖底下的地方,并不是石头,而是积雪。

只是这个断崖好高!他们二人抱在一块,掉了好久,方才到底!

就要碰地的那一刹那,他们互相一推,相互弹开,这将是一个二人都没有生命危险的着地——

可是,才刚掉落地上,二人都又从地上沉了下去。

这看上去是平坦的积雪的地方,原来只是面上是一层雪,底下是一个冰封的水池!

他们二人从高处掉下,砸穿了池面上的冰雪,沉进了冰水中。

赫连玄和珂玥从水里爬出来,二人都冻得直哆嗦。

珂玥虽然自小在雪域生活,早已习惯了这里的寒冷,但那可不是浑身湿淋淋地沾着水在冰天雪地里生活。现在浑身沾了水,甚至一些地方还结了薄冰,时间久了那也是不可忍受的。

二人找了个地方,拾柴生火。

二人坐在篝火边,坐得很近,肩靠着肩,手臂贴着手臂。

他们并没有脱去衣服,让人围在火边烤,让衣服支挂在火堆边烤。

衣服还是穿在他们的身上。

珂玥从旁边的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同的温暖。

她从没有与别人这么近的接触过。

与母亲似乎也没有这么亲近过,也许曾经有过,但那是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现在已没有什么记忆了。

玉鸣珂给她的,只是寄托着她的仇恨的苦训,没有哭,也没有笑,没有喜怒哀乐,没有表情的冰冷。

她从记事起,就是一个人睡觉的,和母亲一样,睡的是冰雪砌成的冷床。

床上铺着的是白色的皮褥,盖的是白色的棉被。

所以她自小也就是个脸上不会动于情的人,恬静如冰霜。

何况珂玥见过的人不多,她也不知什么是情爱,但她终究是个女孩子,年龄也正好,而她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年轻的英俊男人,年龄也正好。

珂玥的心里升起一股从没有的涟漪。

他也算是自己除了母亲外所认识的第一个人。

以前她也接触过别人,那是跟母亲出几十里外的集镇里买东西的时候,但那个接触,与这不一样,何况他还是在雪域里认识的。他们初见到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仅只有他们二人,面对面,不像集镇上,街道上都是人。

他们二人间发生的一连串事情,那也是由于他的好心帮忙所至。

珂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赫连玄。我刚才好像告诉过你了?”

“那是你自己说的,我没问。现在却是我问的。”

珂玥又问:“你是要去哪里?”

赫连玄说:“我就是来雪域的。你呢?”

珂玥说:“我是要去南方。你来雪域做什么?”

赫连玄说:“我来寻找一个人。”

珂玥心下一动,因为她知道,雪域除了她母女二人外,以及偶尔进到雪域打猎的猎人,再没有其他人了,雪域只是雪的世界,没有人烟。难道,他寻找的人会是我母亲?他找我母亲做什么?

珂玥问道:“你到雪域找什么人?”

赫连玄说:“我寻找他已两年了,但一直没有找到他的行踪。前些时候,听说他到了雪域,于是追到了这里。”

“你找他做什么?”

“找他道歉!”

“道歉?”珂玥闻之心下又一动,难道,就是因为他的缘故,害母亲躲到这里一生活就是十八年,他现在来寻找母亲道歉?

但是,他的样子看起来才二十岁啊,十八年前,不,加上母亲怀我的十个月,应该是十九年前,十九年前他才只有一岁啊,一岁的婴儿,如何能害母亲?

“是的,道歉。”

“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

“你追他两年,仅仅是为了向他道歉?”珂玥问道,也有些不解。

“是的,就是为了向他道歉!至于他接不接受,那随他意。如果他不接受,杀了我我也愿意。他本就是想杀了我,我也作好了给他杀的准备。”

“为什么?”

“我欠他太多了。不是我欠他,其实是我的父亲欠他。我的父亲两年前已死了,他死之前,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并且要我无论如何都要完成,找到他,向他说明一切,向他道歉,还他的债,不管这个债他想要怎么还,我们都要接受。因为我们家确实对不住他,所以我要完成我父亲的这个遗愿,即使我父亲没有吩咐我,我一个人,大概也会这么做的!因为这是男人该做的事情!”赫连玄说。

赫连玄又问:“你呢,你要去南方做什么?”

珂玥答道:“和你一样,也是去寻找一个人。”

“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

“你找那个男人做什么?”

这本是别人的私事,赫连玄本不想多问,但他又止不住开口。这样一位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美丽女孩子,去南方寻找一个男人,难道,那个男人是她的情人?那个男人抛弃了她?

“你来雪域找人,是听了你父亲的吩咐,向他道歉。我去南方找那个人,是听了我母亲的吩咐,向他要一样东西。”珂玥答道。

忽地,远处树林里传来人呼喝叫喊以及野兽吼叫的声音。

赫连玄和珂玥都立马起了身,朝声音传来处飞奔而去。

树林里,十多条狼围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攻击。

中年人手中操着一把刀子,一边躲避着狼的攻击,一边挥刀出招。

刀过处,就是狼的嘶吼,以及掉落的狼首、断肢。狼毛飞渐,狼的血渍也飞溅。

虽然有众狼凛厉的攻击,但是,却无一能沾到他的身,甚至连四溅的狼血,也没有一滴溅到他的身上。

他的身手不凡!

他的身边,已躺倒了六条狼,活着的狼却还有十多条。

看着自己的同伴死伤不少,却没有任何一条有离去的意思。有的围蹲在一边看着战斗,有的已经加进了攻击。狼是团结的动物,绝不会因为自己同伴有难,就自顾逃去。

空气里,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更引得群狼兴奋的的低吼,有的狼,甚至已去撕食自己死去的同伴。

珂玥止住了脚步,没有再前进。她知道,用不着自己帮忙,那个人也不会死在狼口之下。

赫连玄却出手了。

赫连玄飞跃过去,快接近那个中年人的时候,他人还未及落地,在空中拔出了他的刀,朝前一挥,一条狼的头已脱离的它的身体,断颈上喷出一股鲜血。

一刀斩出,随之又反手一肘,撞碎了后面一条猛扑而来的狼的鼻子。一脚刚落地,原地迅地旋转一圈,一个踢腿,正中前面一条狼的的胸部,然后便是那条狼的吼叫,以及它身体里发出的肋骨断碎的声音。

在二人的搏杀下,不一会儿,地上就已是尽躺的狼尸。即使未死的,也没有任何一条能再有攻击人的能力。

此刻,本该是大家都松一口气的时候,毕竟是经历了一场与野兽的战斗。

却听那个中年人说道,语气还很重,似乎不是太友好:“年轻人,多谢你的相助。只是我有一个问题请教一下,我认得你手中那把刀,也看得出你的功夫路数,请问,赫连义是你什么人?”

赫连玄忽地朝他单膝跪下,左手撑地,右手扶刀,刀插在地上。赫连玄朝中年人低头说道:“如果在下没有认错的话,阁下就是白慕天前辈?”

“不错,我就是白慕天!”

“赫连义是我的父亲,我是他的儿子赫连玄。”

“哈哈……我果真没有看错!年轻人,你父亲呢?”

“家父二年前已经病亡。”

“姓赫的,算你死得早!十九年前,我就发过毒誓,要杀掉你全家,才能解了我的仇恨!”

“白慕天前辈,可否听在下解释几句?”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一家十三条人命,全都死在你父亲以及他的同伙的手中,这是铁的事实,谁也不可抵赖!你的父亲,毁掉了我一家的幸福!这个仇,我岂能不报?你拿命来吧!”

白慕天说完,已朝赫连玄出手,那是致命的一击。

这一击的背后,是他抱着一家人被灭十九年的仇恨。

赫连玄没有动。

他父亲欠白慕天的,他父亲早已对他说过,不管白慕天如何,哪怕就是要他的命,他也得偿还。父亲虽已死了,但他是他的儿子,他要帮父亲偿还欠下的血债,赫家的儿子不会退缩,赫家做下的事,就要敢承担带来的后果。

赫连玄眨眼间就将给白慕天杀死!

珂玥却动了,因为她听到了“白慕天”这个名字!

她此行就是为了去寻找白慕天,并挖下他的眼睛,带回给母亲。

白慕天就是害她们母女二人孤苦在雪域生活的仇人!雪域,那是多么荒凉冰冷的世界啊,寂静得连只鸟儿的鸣叫都罕闻,有的只是风声,有的只是飘雪!

珂玥的十八年,都是在母亲灌溉这个思想下成长的。没想到,根本不需自己走到南方寻找,在雪域就遇到了他!

尽管珂玥从未在雪域以外的地方生活过,她不能理解,挖下白慕天的眼睛,带回雪域看看她们母女二人这十八年来过的苦,与母亲所说的以前过的生活的好,有什么区别,因为她从没有体验过。

她从小生长在雪域,早已习惯了那里的寒冷和寂静,雪域对她而言,是个美丽宁静的世界,很白、很纯洁,她不觉得那有什么苦。但玉鸣珂是她的母亲,她是她生养大的,母亲的命令,她得遵从。

要说有苦,那就是从小接受的母亲的严训,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因为据说,白慕天是一个有着非常好的功夫的高手。玉鸣珂对珂玥所做的一切训练,都是针对白慕天的杀着。珂玥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练成了杀人的利器。

珂玥解下束在腰上的软带一抖,“唰——”,原本柔软的束腰带,变成了一把直而长的剑。

她举着剑,已从地上跃起,直朝白慕天的方向飞去。

她整个人就像是在空中飘飞,她在空中看起来就像比一朵雪花还轻、还柔。

但她的速度,岂是轻悠悠飘荡的雪花可比!迎面的风,把她的长长的黑发,长长的衣袖,都拂在身后,成了柔美的曲线的波浪。

白慕天手中的刀,就要落在跪在地上,低着头等他下刀的赫连玄的脖子上!

赫连玄的头,眨眼之间就要从他的脖子上飞脱!

白慕天的刀,离赫连玄的脖子仅剩零点一寸距离的时候,珂玥已飞到了他的眼前,白慕天也发现了她。

珂玥手中的剑尖所指,正是白慕天。

白慕天连忙举刀回挡,挡开了珂玥刺来的一剑,并呼声而出:“鸣珂,你怎么也在这里?”

白慕天的呼叫止,也收住了他的刀,站住身形,似乎止不住的欣喜,就要朝珂玥扑抱过来,那是没带一丝杀气的一抱。

珂玥怒道:“鸣珂?鸣珂的名字,岂是你叫的?”

珂玥“唰唰唰——”又是三剑,剑剑直指白慕天的眼睛。

白慕天赶紧一边后退,一边挥刀一一化解开去。

珂玥一个回身,收回手中的剑,俯下身,脚下移动,在地上翻转了一圈,随着她的翻跃,她的人也到白慕天的身前,她的速度比白慕天退后的速度更快!刚近到身前,珂玥的左手朝他的胸前击出了一掌。

白慕天听见了自己的三根肋骨断掉的声音,他立马原地凌空后翻,躲过了珂玥右手又回划过来的一剑。

赫连玄向白慕天跪了下去,他本想代父亲向父亲道歉,但是白慕天并不想听他的解释,只想要他的命。

赫连玄唯有闭上眼睛,他根本不准备还手。

赫连玄已明显地感觉到了颈上的白慕天的刀锋的冰凉,但那股凉意忽地不见了。

他睁开眼,就看到了白慕天给珂玥打中一掌的情景。在他短短的一闭一睁眼之间,珂玥已从相距很远的地方,飞到这里,并与白慕天过了好几招了。

白慕天往后凌空一翻,躲开了珂玥的一剑,珂玥的剑又已划来,他人却还在空中,他已无法躲避。刀还在他的手中,但身处空中的他,无处可借力回避,只有往地下落的份,他的刀即使能招架到珂玥的这一剑,却无法避过她瞬息递出的第二剑、第三剑、更多剑,何况她还有一只左手也是杀器。

赫连玄也动了。

他从地上窜出,挥刀使劲猛地砍向了珂玥手中的剑,“当”,珂玥的剑受到赫连玄这股劲力的一砍,剑身已偏,珂玥一个侧身,剑并顺势刺进了雪中。

白慕天已从空中落下,因为赫连玄的出手,他已躲开了珂玥的剑。

此时此刻,打斗在一块的三个人——

白慕天要杀死赫连玄,珂玥要杀死白慕天,赫连玄则是要阻止珂玥杀死白慕天。

珂玥的剑,刺入雪地足有一半多,剑身弯了弯,又弹直,剑锋走偏侧身刺入雪地成半躺状的她,人也迅地从地上弹起,一个漂亮的回旋,手中剑也划了一个大圈,并且还甩动了她的长发!

珂玥的动作反应很快,白慕天这次也躲得更快,又一次避开了她即速划来的剑。

然而,珂玥的头发很长,很长!

她的全身都是杀人的武器,当然包括头发!

赫连玄看到刚刚因为自己出手的一刀,已令白慕天避开了珂玥的剑,但紧接着,赫连玄又看了珂玥那飘飞的长发,他心下已看出那头发的利害。

他立马飞身向前,挡在白慕天与珂玥二人之间。

珂玥甩动头发的同时,前倾弯腰,俯身下去,左手挥出一条长袖,缠上了赫连玄的一条腿,一拉,挡在二人之间的赫连玄,已被珂玥的长袖绊倒。

白慕天躲过了珂玥的剑,正欲再往旁边闪开时,随着赫连玄的摔倒,已没有人挡在他与珂玥之间了,他终是没有躲过珂玥随剑一齐甩来的头发。

珂玥的头发,就像风中飘荡的轻丝,黑长而柔软,拂到了面前,却忽地成了刀子,变成了尖针,比刀子还利,比针尖还硬。

珂玥的发梢,几百条、几千条青丝,一齐划过了白慕天的额、脸、颈。

白慕天的脸上,立刻是一片血肉模糊,仿佛给人用刀子在脸上划了几百刀、割了几千刀。

发梢刚过,珂玥的剑又回来了。

赫连玄挥刀斩断了缠在自己腿上的卷袖,已从地上跳起,闪身站在白慕天面前,举刀挡住珂玥的剑。

珂玥的剑滑过赫连玄的刀,剑尖顺势直从赫连玄的胸前刺进,剑身直没入他的身体,从背后刺出,又刺进了白慕天的胸前!

这是两个身手不凡,瞬间就杀死几十条凶残的狼的高手,但在珂玥的手下,没过几招,就已被珂玥用一把软剑刺穿胸膛,把二人连刺在一块。

这是什么功夫?这是什么劲道?

这是玉鸣珂十九年的怨恨培养出来的珂玥!

玉鸣珂冰冷无情,珂玥亦是冰冷无情。

白慕天血肉模糊的脸上,睁着带血的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随之,白慕天悲笑道:“我看错了,你不是鸣珂,你是和她很像,很像,很像!你们二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人,但你却不是她!因为鸣珂没有你这么年轻,她若还在的话,应该有三十七岁了,而你,顶多十八岁。一个三十七岁的女人,哪怕保养得再好,也看得出她脸上流过的岁月。你,应该是她的女儿,玉鸣珂的女儿。”

白慕天又道:“你要杀死白慕天,也就是杀我,想必也是你母亲教你的。我无怨言,当初确实是我对不起她,你的母亲怨恨我,也是当然。那个时候,鸣珂也是十八岁,和你现在一样的年轻美貌,追求者无数,有多少人愿意为了她而可以不要自己的命!然而,鸣珂和我一见钟情,我们暗地里悄悄地相爱了,就差公布于世。

“后来,我却抛弃了她,与另外一个女人,另外一个有权有势,在江湖上实力雄厚的人家的女儿订了亲。当年的鸣珂,有江湖第一美女之称,她这样美如天上仙子的人,有多少人痴迷于她,想求好于她而不可得啊,居然给一个男人抛弃了,那个男人就是我!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多么耻辱的事情!于是,鸣珂失踪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再没有人见过她。但我却感觉她还活着,肯定还活着。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她,不求她的原谅,就是为的要向她说明事情的真相。现在看来,我可能等不到见到她的那一天了,我希望,趁现在我还有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十九年前,鸣珂十八岁,我二十三岁,我们认识了,互生爱慕。我们都生活在南方,那是一个五彩缤纷,没有雪的世界。我们相约一块去雪域看雪。然而,在出发前夕,我却拒绝了她,告诉她说,我跟另一个女人订亲了,你走吧!其实,我心里是多么的痛,我爱她啊,可我又不得不这么说,让她离开我,这其实也正是爱她、为她好。

“我白家在江湖里也是有一定声望的家族,曾经得罪过的仇家也有不少。那个时候,我家得到确切的消息,一个厉害的仇家,已纠结了众多高手要来我家寻仇,号称要把我家血洗干净。我家绝对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我是白家的儿子,不可能为了儿女私情抛开家里不管,所以我要留下来帮家里,为了不连累鸣珂,但又不好向她说明事情原因,只好装作抛弃她的样子,让她走!并很快与另一户实力雄厚的家族订了亲,因为希望可以依托那户人家的势力,躲过仇家的追杀。”

赫连玄接着说道:“当年那个纠集了众多高手,追杀白家的人,就是我的父亲赫连义。我的一家人,全都被强盗杀害了,最后仅剩下父亲和我二人。经过父亲的一系列调查,得知杀害我一家的凶手,就是白家!所以父亲寻找了众多高手,血洗了白家十三条性命复仇。”

白慕天说:“整个白家,最后活剩下来的人,只是我一个人。我另娶的妻子那一家的势力,也没能保住我家的被毁。我的父亲临死前对我说,虽然他曾树敌无数,但他绝对没有杀过赫连义家的人。我相信他的话。即使就算父亲真的杀过赫家的人,但赫家也杀尽了我一家,我也得找他们报仇。所以我发誓,我见到赫家的人,一定不放过!

“这么多年来,我满天下的一边寻访鸣珂,一边寻找赫连义一家人,但都不可得。雪域,我也来过几回,但都失望而去。前些时候,我又得到消息,说雪域的山上,有人看到有仙女出没,我猜想,这或许是鸣珂。因为她就长得如同仙女,我们当年也约定过要去雪域看雪。不管这个消息是真的假的,我又一次来了雪域,直到刚刚遇上了你们。”

雪域很清净,罕见人迹出没,但罕见不等于从来没有。

玉鸣珂母女生活得很隐蔽,但隐蔽不等于从来没有人见到。

有人见到了,对这样稀奇的事情自会有传言。

对于传言,有人会把它当作无稽的谈资,但有人则会闻之有意,如白慕天对这个传言就很在意,他不放过任何一条与玉鸣珂有关的讯息。

赫连玄说:“我一家也知道白家会来寻仇,所以这么多年来,过的也是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日子。我的父亲,也不愿意让这个恩怨仇杀一代一代的继续下去。但说来更可悲的是,两年前,我的父亲又确切地得知,当年那个杀死我一家的人,并不是白家人,而是另有其人,也正是那个人耍的奸计,令我们错以为是白家,可是,父亲血洗白家的大错早已铸成。

“两年前,父亲患了重病,他本想找白家道明一切,并偿还因为这个错误而犯下的血债,他的身体却办不到了。他死之前,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于是,我踏上了寻找白慕天的路程,可他四处漂泊不定,我这一找,就是两年。直到现在。”

白慕天道:“鸣珂……鸣珂……你是不是在这里?我知道我当年对不起你,我最后悔的事莫过于此,我也一直在寻找你,希望能向你说明一切……而姑娘你,你是不是她的女儿?”

珂玥除了母亲,从小就没有与什么外人相处过,甚至说话也没有,与她相处十八年的母亲,却是冷若冰霜的,她自然也是长就冷若冰霜的性情,但此刻听了他们的这些对话,却也愣了,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我就是玉鸣珂的女儿,我叫珂玥。我现在就带你们去见她。”

十九年前,玉鸣珂十八岁,是江湖第一美女。

她与白慕天相爱了,他们二人相约要去雪域看雪,那是他们生活的南方从来见不到的景象。

但是,白慕天却无情地抛弃了她,与别的女人订了亲。

玉鸣珂觉得自己给人抛弃是耻辱,她受不了这个痛楚。

从那一时起,她就落下心痛的毛病,痛起来,简直要她的命。

“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玉鸣珂恨恨地想杀了白慕天,但她很爱他,下不了手。

玉鸣珂想到了死,她跳下了一个高高的悬崖,但是却只摔断了一条腿,并没有死去。

她又想到了雪域,想到那个她们相约要一起去看的的洁白世界,她们还没有去。

她一个人凄楚地去了雪域,那个原本以为是纯洁、美好、浪漫的雪白世界,此刻在她一个人看来,却是孤独冰冷而寂寞,因为她的身边,没有了另一个人的陪伴。

玉鸣珂恨死了白慕天。

因为恨,因为痛,她的一头乌黑青丝,还因此变成了满头的雪白。

有着满头白如雪头发的玉鸣珂,才十八岁。她的性格也因此扭曲,她认定是白慕天辜负了她的一生。

此刻,她又发现自己怀了孕。

那是白慕天的孩子。

“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玉鸣珂在雪域住了下来,生下了珂玥。

她由爱生恨,把对白慕天的怨恨,转变成了对珂玥的严训,她要让他的女儿,有一天去挖下他的眼睛,带到雪域来看看这个世界,来看看她,以及他的女儿,因为他当初的抛弃,让她们在雪域里冷而痛地生活了十九年。

如果当初他不抛弃她,他们一家三人将会生活得多么美好、温馨。

玉鸣珂并不知道这背后的种种恩怨。

然而,玉鸣珂也已看不到这些答案了。

珂玥回来的时候,看到是睡在冰床上的玉鸣珂,只是,永远也叫不醒。

雪域的冰冷,让她的身体,保持活着时一样的白而美,看上去就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的心疼了十九年。

十九年都没有要她的命。

然而,在珂玥离去不多久后,她的心痛再一次发作,这一次,令她永远地睡去了,就睡在她的冰床上。

她的眉头紧皱,被褥有些凌乱,她一定是死得很痛苦。

她死也没有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她只记着对白慕天的爱,亦或者是恨。

这里,是过眼处皆是白茫一片的雪域。

然而,此刻的雪中央,却似有一扇打开的小门,在一片洁白当中,看去异常的惹眼。

雪域深处,怎会有门,怎会有人家?

有,那就是玉鸣珂与珂玥的家。

门是白的,因为门上有一层厚厚的白雪。

但打开的门缝,透出的却是一股灰暗。

门内的屋中,所有的东西都是白的。

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椅子,那都是用冰砌成的。

连桌上铺的桌布,都是洁白的。

屋里还有两张冰床,床上铺垫的是白色的皮褥。

一张床上躺着两个人,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

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一身白衣,貌美如玉,皮肤苍白似雪,连头发也是雪白的女人,她整个儿看去,就像是一个美丽的雪人。她是玉鸣珂,是一个死人,但看去就像是睡着了,静静地睡在这雪白的冰床上。她是珂玥的母亲。

她的身边,还躺着一个一身浅蓝衣服的中年男子。他的脸上,像被刀子割过几百刀,令人不忍睹视。他的身上衣服,也沾着片片血迹,胸前的衣服上,还有一个洞。他是白慕天,也是一个死人。他是珂玥的父亲。

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一身黑衣,年轻英俊的男子。他的脸被擦得很干净,只是身上的衣服上还有斑驳的血渍,胸前的衣服上,还有一个洞。他是赫连玄,也是一个死人。他是珂玥十八年来认识的除了母亲以外的第一个外人,如果没有这么多的故事,他有可能会是珂玥的情人。

玉鸣珂的床边,还坐着一个和躺着的玉鸣珂一样,身穿一身白衣,肤白如雪,美丽异常的女子,她是珂玥。

珂玥带了白慕天和赫连玄回来,但是他们也见不到玉鸣珂说明一切了。

因为珂玥带他们回来的时候,还不到半路,他们二人就已死了。

他们是死在珂玥的手下。

珂玥一剑刺穿透了他们二人的身躯。

他们三人之间,都没有向对方互相说明事情原委的机会,甚至到死也没有见到对方。

如果赫连义没有错误以为白家是仇人去寻仇,那么白慕天就不会让玉鸣珂离开自己,玉鸣珂就不会带着她对白慕天由爱及恨的扭曲性情,生下了珂玥,又冷酷地让珂玥去找白慕天报复,后来的赫连玄,也就不会听父亲的命去寻找白慕天还债。

那样,他们一家三人该生活得很幸福快乐。长大了的珂玥,也该有了自己的意中人,也许遇见的就是赫连玄,也许是遇见别人。

然而此刻,母亲死了,带着对白慕天的恨,心痛至死。父亲死了,死在自己的剑下,令自己杀死父亲的人,却是自己的母亲。有可能成为自己恋人的赫连玄也死了,也是死在自己的剑下。

房门没有关,吹进的冷风,“嗖嗖嗖——”地,拂起了珂玥长长的头发。

一绺头发从她的的身后,被拂到了她的脸前、嘴边。

那是一绺白如雪的头发。

不仅那一绺,还有珂玥身后的那一头披垂到地上的头发,原本乌黑亮丽、闪着光泽的头发,此刻,已是雪白!像雪一样的白!

珂玥抬手抚摸着这一绺头发,喃喃自语:“娘,白色的头发真好看,如果我也有白色的头发就好了。我现在也终于是一头白色的头发了,可是,为什么,我却忽地感觉不到好看,心里好像还有一股说不出的痛苦?为什么……”

屋外,是除了雪,还是雪的纯白雪域世界,正刮着凛冽冷风,飘着扬扬大雪,风雪似在诉说着几多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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