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谨的这本新评书《国术》,只用了十天的时间,便在北京城说红了

雪花迎面打来,轻轻的扑在脸上,大街上的雪还没有扫去,脚踩上去喀吱喀吱地响。顺街向前望去,远远近近的一片白,远处的景物仿佛消失了,隐匿在大雪织就的白幕之后;近处的屋宇树石则各个顶着一层白被,偶有没有被雪遮尽的屋瓦枝桠,露出斑斑点点的黑色,像雪里寻食的鸟。

客来香书馆的台柱子赵学谨此时正悠闲地边走边赏雪,冷不丁有人当面截住一拱手道:赵先生赏雪啊。

赵学谨一愣,见对面那人五十多岁,长眉细眼,削瘦的脸,穿一身灰市布棉长袍套一件玄色套扣皮背心,脚下蹬着一双踢死牛桐油浇底快靴。赵学谨也拱了拱手,问道:请问您是?

对面那人笑道:赵先生,我常去客来香听书,就爱听您的书,但从没有和您说过话,所以您不认识我。

赵学谨听了知道是自己的一个书迷,笑道:承蒙您前来捧场,赵某在这里补谢了。您怎么称呼?

那人道:我姓敖,您唤我老敖就行了。我在京城作点小买卖,这几天没什么生意,早关了门,见雪下得小了,便要去客来香听书。走到这里听刚走出来的人说先生今天改说下午场了,知道再去听不到您说书了,正站这儿犹豫着要不要去。可巧就碰见您了,您说这不是缘分么?

赵学谨听那人自称是听客,又姓敖。敖是由满姓改过来的汉姓,再加上这一身行头,知道是满人无疑了。他笑笑道:您大雪天的还赶来听我说书,这份情我记在心里头了。下回您再来,跟我打声招呼,我让人给您加个龙须凳。

龙须凳摆在书场最好的位置,能坐在龙须凳上的人,要么是有头有脸的人,要么是说书先生关系非常的人,要么是长时间花了大钱捧角的人。不管是谁,只要坐了龙须凳,面子上是很有光的。当然掏钱也是双份。

坐龙须凳倒不必,您能赏光和我喝杯茶,吃顿饭,我便很是有面子了。老敖指着旁边一家菜馆道,不如就赏光到这家菜馆如何?您可千万别跟我说改日二字,那样可就凉了我的这一片赤心啦!

赵学谨本来是想打个招呼继续赏雪的,没想到话赶话却说到请饭的分上了,看老敖说得诚恳,自己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好道:恭敬不如从命,就简叨扰您一顿。

瞧您说的。老敖听自己的偶像答应吃饭,乐得两只细眼眯得更细,一手拉着赵学谨进了菜馆,要了三层一间雅座。从窗子里往外望,白茫茫的一片中夹着数不清的斑驳黑点,那些都是京城的民宅。

店伙计送上来一只火盆,递上来一张菜单。点菜单也是与时俱进,刚刚从西方学过来的,以前的时候都是伙计报菜名。老敖请赵学谨点菜,赵学谨请老敖点。两人彼此谦让一番,最后还是赵学谨拿了菜单,先点了一个山西的过油肉;老敖接过菜单,却没有看,对伙计说道:来半片烤鸭,一盘香菇肉饼,还有三元烧牛头,雪花桃泥,核桃酪老敖还要点,赵学谨急忙道:这些足够了,两个人哪里能吃得了?

老敖笑道:既然是请我一向敬重的人,当然不能小家子气。

赵学谨道:已经六样菜了,您的心意我知道,不必在这上边过于破费!

那听您的,再点一个汤得了。老敖又点了一道清汤燕菜,便让伙计下去备菜。

赵学谨见老敖虽然穿得普通,但点菜点得十分老道,所点之菜又价值不菲,心中有些好奇,问道:老敖,您在哪里发财?我看您举止说话,是八旗的人吧!

老敖对赵学谨一竖大拇哥笑道:赵先生好眼力。都说说书先生知道的事多,什么也瞒不过你们的眼睛,这回亲眼见识了。

老敖给赵学谨满上茶,继续道:我祖上是镶黄旗的牛录额真(正四品佐领),一直世袭到我阿玛(父亲)那辈是第三世分得拨什库(正六品骁骑校)。轮我这辈,按每三世降一等的规矩,我袭了个太仆寺马厂协领的七品官,就是孙猴子在玉皇大帝那儿当的那个弼马温。其实这个差使挺肥的,可是正赶上辛亥革命,宣统皇帝退了位,我这个差使就丢了。好歹祖上留的那点子家底还在,就改行做了买卖,但做买卖也赚不了几个钱。

正说着,菜上来了。伙计把几样菜摆上桌,道:两位先生,烤鸭需要慢烤,上菜比较慢,还得等一会儿。

老敖点点头:烤鸭这东西,是很讲究火候的。火候到位,鸭皮酥脆,油香浓郁;鸭肉细腻,鲜嫩滑润,不糟不柴。告诉你家大厨,我们不着急,让他好好烤!

店小二笑着奉承老敖是行家,然后下楼去了。老敖伸出筷子给赵学谨布菜,将赵学谨面前的碟子装得满满的。赵学谨笑道:不用这么客气,随便一点儿最好。不然就生分了。老敖这才停了筷子,赵学谨又问道:方才您说您做买卖不赚钱,可我看您现在的样子,却像是有些底子的!现在的生意一定已经转好了吧。

老敖又是一竖大拇指:我的这点底子都瞒不过赵先生的眼睛。自打大清皇帝退了位,我的日子就是一日不如一日,出去做买卖赔钱,回家喝稀饭塞牙。一直到了去年,袁大总统的二儿子袁克文要买一匹西域的马,因为识不出好坏,便让人请行家来看。有个朋友恰好在袁克文的府上当清客,就推荐说有一个专门给皇上挑马的人,现在落魄了,但本事没放下。袁克文一听就让人把我叫到袁府里头了。马夫把那匹马牵过来,我上下打量了几眼,围着马转了两圈就告诉袁克文:这个不是真正的纯种西域贡马。袁克文问我何以见得?我说,纯种的西域贡马高有九尺,颈与身等,昂举若凤。后足胫节间有两距,毛中隐若鳞甲。那才是绝品。袁克文听了半信半疑,正好张镇芳的儿子张伯驹也刚弄了一匹西域马回来。两相一对比,立辨真伪。袁大公子一高兴,便赏了我一根金条。我琢磨着做这行买卖又不要本钱,又来钱快。打那儿起就改行给京津两地的公子哥们相马赚钱。没一年的功夫,也混了个吃穿不愁。

袁克文、张伯驹、张学良和溥侗并称民国四公子,是有钱有才又会玩的四个人。张伯驹的生父张锦芳、叔叔兼养父张镇芳和袁世凯是表兄弟,其中张镇芳又是袁世凯最得力的助手,民国时为河南都督兼民政部部长。溥侗是道光长子奕纬的孙子。

赵学谨道:您哪儿仅是吃穿不愁啊,就凭您这相马的本事,日子过得要比我们说书的强得多了!

见笑了。老敖再敬赵学谨一杯酒,两人喝罢。老敖道:人穷就只想着吃饱肚子,穿暖了身子就行啦。等吃饱穿暖了,这才想着闲了要做什么事乐呵乐呵。打我玛法(祖父)起就是个听书迷,他老人家还是个说书票友,以前常在地安门的广庆轩里玩票。阿玛在世的时候,兵荒马乱,又闹义和团、又闹八国联军的,也没心思玩票;到我这辈的时候,生计所迫,听书已是奢侈,哪儿有闲功夫去做票友。到现在只会听,不会说了。不过,阿玛当年自个儿写了一本评书,一直盼着有个角儿能把这本书给说红了,说成传世之作,临蹬腿那天还念叨着这事。阿玛的遗愿一直在我心里头搁着,前些年为着混口饭吃东奔西颠,要请说书先生说红这本书,实在是有心无力。今年开始,日子过得逍闲了,又想起这个事,便留了心。北京城里的几个名角,我也问过人家,人家觉得这本书不够分量,怕说冷了场子,没人愿意说。但我这个心思还是放不下,前两个月听说客来香出了位姓赵的说书先生,那说书的本事是没得挑。所以才来捧场,打算瞅个时候请您出来说这事,可巧今个儿碰上了您了,再往后头拖,我怕失了机会,现在就和您说了这事吧。您先瞧瞧这个本子。

老敖说着从袖笼子里掏出一本用黄宣纸装订而成的一本整整齐齐的书,双手捧了递过来。赵学谨也用双手接过来,见这本书大约三四百页厚,封面用薄羊皮纸装订,里边是工工整整的竖排蝇头小楷字,字体简洁老练,一看就是常使笔杆子的,却不像一个武将能写出来的字。但赵学谨并没有往深里想,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念,便去看那书的内容。粗翻了几页,才知道是说中国四大名拳:形意拳、八卦掌、太极拳、少林拳之间的事。赵学谨想着老敖的父亲是个习武之人,所以才写武林之事,因笑道:老爷子写评书也是三句不离本行啊。

那是,我阿玛虽说武艺不怎么样,可是总和武林这帮子人打交道,知道的事情自然比武林之外的人多一些。赵先生,您要是能把这本书捧红了,我把去年袁二公子送我的那根金条送您。

不必,我先看看再说。

那不能让您白忙活啊。您说《三侠五义》也是挣钱,说我阿玛这本书也是挣钱。但我阿玛这本书还得劳您费神改一改,又是新书上场影响您的进项,您要是一文的酬劳都不要,那显着我是占了您的大便宜,欠了您的大人情。我老敖可不是那种人!老敖说着又掏出几摞子现大洋,当啷啷放在赵学谨的面前:这三十块大洋是给您的定钱。全北京城我可找不出第二个既有德又有才的先生能帮我这个大忙了,您可一定不能推辞!

赵学谨也是年轻气盛,把大洋往前一推道:您这可是把我小瞧了。我赵学谨可不缺这几个钱。这书您交给我吧,要真是本好书,我给您把它说红了,替您了了这桩心愿;要是书写得不好,我也没办法,只好原物奉还。

老敖推了几推,见赵学谨一脸正色,实在是不收,只好将大洋收回道:这可真过意不去!头一回见面,就让您帮这么大的忙!说罢连连敬酒,又力捧了赵学谨一回。赵学谨被酒劲和奉承话灌得晕晕乎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吃完的酒.什么时候回的茶社。一进到自己屋里,倒头便睡,直睡到日上三竿,这才醒来。

赵学谨从床上爬起来,吃过早饭后泡了一杯乌龙茶,坐在炉边,一边品着茶一边翻看着这本书。这本书并没有题目,一开始杂七杂八,东拉西扯的说了一些晚清武林的轶事,文笔还算顺畅,不过并没有评书所讲究的纲目梁柱,情节文采也没什么突出的地方。赵学谨看了二十来页,就有些厌了,但再往后看,却看出点兴趣来。四大名拳之间的纷争和议的缘故,每派武术承接发展的历史,各种拳法套路实战的特点,江湖名家性格脾气的特点都讲得明明白白,生动有趣。赵学谨没想到江湖武林竟是这样有爱有恨,有情有义,恩恩怨怨,分分合合。他一口气看到天黑,那书上的字模模糊糊的再也认不清了,这才从书中的武侠世界中走出来。

到第二日吃午饭的时候,赵学谨看完了这部书,心里头已经决定要把它改成评书。这时已经临近年关,书馆到腊月二十三便不再设书场,但还卖清茶。赵学谨便有了时间把这本书好好的改一遍。他备了华脱门的自来水金笔,美国进口的墨水,敬记纸庄的道林墨格稿纸,都是上好的文具,把自己关在屋中,一直改了二十多天,才将这本书改完。

改完之后,自己再看,越看越觉得喜欢,真想立刻就拿出去给人说。此时己经是深夜,外边西北风吹得如老虎吼,赵学谨心里却像是揣了一团火。当晚竞不能睡着,直捱到第二天鸡叫二遍,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便起了床,急急洗涮了,走到前面大堂,一直等到客来香的黄掌柜迎完早客回来,赵学谨便上前和黄掌柜说自己要讲新书。黄掌柜是极信任赵学谨的,让他先试说一段。赵学谨便挑几个精彩的段子说了一回,黄掌柜是行家,听赵学谨讲得确实是有意思,听完了连连点头道:我看行,这本新书有胆有纲,梗子顺,扣子连。打民国以来,还没有人说火过新评书呢。这本书要是让你说火了,那咱客来香也算是蝎子尾巴独(毒)一份啦!黄掌柜说完,又拿出一封信来:你师父托人捎来信,你师娘病得厉害,他得在保定多呆些日子。我出了五十块大洋要人捎去,你有什么要给你师父捎的,一块儿捎上。

黄掌柜说的这位师父也姓赵,是京城的评书名角,也是客来香多年的金字招牌。因赵学谨资质过人,赵先生收他为徒并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赵学谨才能年纪轻轻就走红,成为客来香新的台柱子。时逢腊月,赵先生回保定老家过年,没想到师娘竟然病了。

赵学谨本想说新书的时候请师父镇场子,听说师娘病了,既遗憾又担心。心想师娘也不知是什么病,送别的东西于治病也没什么帮助,不如也送钱吧。于是回屋拿了三百块大洋,交给掌柜的。黄掌柜见赵学谨把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叹道:师徒如父子,果然说得不错。看得出来你是个有孝心的人。

俗话说:听老戏,说旧书。但凡戏迷、书迷都有点恋旧的感情。他们就是希望表演者能将老戏唱出新意来,旧书说出新景来,有那么点琢磨头。但新书、新戏就难让人一下子接受了,要取得听众的认可,那必得有十分的勇气,十分的功夫,再加十分的运气。赵学谨初生牛犊不怕虎,将那本书取名为《国术》,然后自己先在屋子里练说了几回,觉得差不离了,便让人挂上了说新书的水牌。

按道理,讲新书的时候,就算是名角,客人也会少一半。许多人等新书讲上两三遍,讲成了旧书之后,没有被撇下水牌,听的人口碑也不错,才会转回来听。

许多新书都在头一遍的时候就撑不住了,因客人太少而被书馆换掉。但赵学谨除了十分的勇气和十分的功夫,还真的遇到了十分的运气。新书开讲的前三天,虽然客人少了,但也没有少了多少。到了第四天,上座的人又多了起来,到第七天的时候,已经是满座了。到第十天赵学谨讲《国术》的时候,客来香人满为患,一座难求,订座的晚了都订不上!

赵学谨的这本新评书《国术》,只用了十天的时间,便在北京城说红了!

这天晚上,老敖等在了门口,雇了一辆马车把赵学谨拉到法国人开的北京饭店去吃大餐。到了北京饭店,老敖点了一堆西菜西点,又说了一堆感谢话、奉承话,赵学谨本来为这本书下了十二分的精力,又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心里也不免得意非常,很以老敖的话为是,自认为在北京评书界,自己就算不是个状元,至少也是个探花了。

赵学谨再一次醉醺醺的被送回家,这一次他没忘了向老敖打问住址。

寒舍在金鱼胡同一百一十七号,您有空了去我那里坐坐。老敖看着客来香的伙计把大醉的赵学谨扶进书馆,这才坐了马车回去。

你尽可抬高少林、太极,咱也管不着。可你不能把另两家八卦、形意往地底下踩啊!

《国术》讲到第十二天的时候,出事了。

下午一开场的时候,先进来的是十几名年轻人,都是生面孔,膀大腰圆,身板挺直,走路生风,像是有功夫在身的练家子。这些人都穿着粗布白色短衫,黑色棉裤。许多人的衣服上都有补丁,因为用了劣质棉花的缘故,棉裤被塞得很厚,显得有些臃肿。这是典型的靠力气生活的北京下层百姓打扮。但这些人一进了场就要了最前排的好座。有一个茶客来得最早,已经在前排占了一个座,也叫这帮人恶狠狠地给劝到后边去了。

赵学谨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细想这帮人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于是照常说书。说了约摸有十分钟,下边就不对劲了。前排的这帮人总有人高着嗓子说风凉话。

后头有人喊一声好!前排就有年轻人应一声:好什么啊?后头有人拍巴掌,前排就有年轻人道:胡说八道也信啊。

一开始是偶尔说一句,后来几乎是赵学谨说两三句书,前排就有年轻人说一句怪话。后头有茶客听客表示不满,这些人就扭了头狠狠地瞪人家,吓得人家再不敢吭声。人们都看出来这是有人来搅场闹事,来茶馆就是为了听个乐呵,谁愿意惹闲气,纷纷付了茶钱就走。

书馆的二掌柜老白一看这阵势,知道不好,这帮人是成心的,看来今天要出事了。黄掌柜恰好有事要办,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自己对付这事还真没经验。去叫巡警吧,人家什么也没干,就是说了几句风凉话而已:拿钱把这些人打发走吧,看样子又不像是要钱的,不然早就有个中人出来说话要钱了;上去和这些人谈谈?看这些人凶神恶煞的样子,还真有些胆寒。壮着胆子上去请了几回,那些人连正眼都没有瞧他。

眼瞅着书场中的人越来越少,再这么着打明天开始,这书也别说了。老白急得团团转,脑门子上的汗一层一层的。这时,黄掌柜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整个书馆冷冷清清,后边零星坐着三五个茶客,前排扎堆坐着十几个小伙子。台上赵学谨每说几句书,台下这堆人中便有人丢一句风凉话,弄得赵学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说书也没心情了,只是硬撑着在台上背评书本子。

黄掌柜见了这景象着实吃了一惊,急忙叫来伙计问是怎么回事,伙计还没张口,老白急急地碎步跑过来,一见了黄掌柜便诉苦道:哎哟我的救星啊,您可是回来了。您再晚些回来,咱客来香可就要关门啦。

黄掌柜问明了情况,心里倒不慌了,吩咐伙计放个暗号,让赵学谨立刻结束了说书,另换了一个先生上去。让人把那十几位小伙子面前的茶叶重新换过,全换成正宗的安溪齐福铁观音,又上了几个干鲜果品,并把书钱退了。这一闹倒让这些人纳闷了,不像方才似的大声喧闹,只问伙计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时黄掌柜走了出来,对着各位环抱一拳道:各位客官,我是这里掌柜的,在下姓黄。做生意的都讲究和气生财,各位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决不肯有半点慢怠之心,若是本店有哪位没留神冒犯到各位,我黄某指着天发誓,那绝不是有心的。但究竟是哪个地方冒犯了您几位,您也得给指个错处,下回我们才能不再犯啊。各位说,对不?

黄掌柜几句话说得有理、有利、有节,诚心实意,和和气气,竞把这十几个挑刺闹事的给噎在那里了。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看样子是领头的笑了笑道:当着明人不说暗话。黄掌柜话说得明白有理,我也就不跟您打哑谜了。这两天台上那位说书先生说的什么《国术》您听过了么?

黄掌柜一听是这个评书惹出来的事,倒有些纳闷,答道:听过几段。怎么?这评书有问题?

你算说着了。浓眉大眼收起笑容把脸一板道,虽然评书说的是前清的事,你尽可抬高少林、太极,咱也管不着。可你不能把另两家八卦、形意往地底下踩啊!您要是在家里写着玩,和老婆炕头聊着乐,咱形意拳的弟子们也犯不着跟你怄这份闲气。可你拿出来当评书讲,满世界宣传,咱可就不能让你们这么糟踏人了。

黄掌柜一听这才明白这场麻烦的前因,暗悔自己没有好好看赵学谨的话本,没来由却蹬了武林江湖的浑水,给自己惹了麻烦。黄掌柜忙叫伙计把赵学谨叫来,把事情当面和赵学谨讲了,让赵学谨向各位赔不是。赵学谨一听,只觉得从脑袋项凉到脚趾尖,自己辛苦熬夜改出来的东西竟然是假的,还惹上了江湖官司。害怕倒顾不上了,只觉得又窝心又委。这个小女孩长得十分漂亮,有些婴儿肥的圆脸很有些珠圆玉润的味道,一双秀眉下是几分俏媚的眼,含着十足的灵气。听父亲介绍这是自己的国学老师,便很有礼貌地鞠一个躬道:老师好。

赵先生是太原重点中学省立一中的高材生,当年高小升中学的时候,是太原第三名。你可要好好和他学,不许调皮。李成凡又对赵学谨道,我只这么一个女儿,平时惯得不像样子,十分任性,不好管教。她若是有惰学不勤的时候,你尽管调教,不要有所顾忌。

李成凡命人在前院的东跨院里安排了赵学谨的住房,又领着赵学谨参观了院子,来到后花园时,赵学谨见这里好大一片梨树林,不由道:夏天里倒是一处避暑的地方;春天梨花盛开,如万只白蝶落树,也是好风景。

李成凡笑了笑说:你若是喜欢,便常来逛逛,除了梨树却没有别的东西,不要笑话。不过,凌晨六点以前不要来这里。

这是为什么?

我喜欢凌晨早起,独自一人在梨树林里散步,不喜欢被人打扰。这点臭毛病很难改,还请你原谅!

哪里,客随主便。我虽然起得早,但起来还要在院子里练一会儿功。六点以后才会出院子。

噢。我听说你师父是做过光绪贴身侍卫的形意门晋派掌门乔安大侠?

赵学谨虽然是乔安的关门弟子,但并没有从乔安那里得到什么指点,就是形意拳也只学了基本功,套路还没有练,听了这话脸一红道:刚拜了师还没学东西就摊上教我说书的师父赵先生被害一事,后来一直为报仇的事奔波,所以到现在还什么也没有学到。

李成凡又噢了一声没有再问。

赵学谨在李家呆了下来。只需每隔一天教一次国学,过得还算清闲。

大约第六、七天早上,赵学谨考前两天给李恭疏布置的功课,李恭疏因为没有背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赵学谨又让她解释上堂课学的《论语》第七章,李恭疏仍是一问三不知。

赵学谨一心想要让李恭疏学好功课,所以这回并不客气,罚李恭疏站到后墙根去。一开始李恭疏还很听话,后来站得烦了,又看到院里有人过来过去,时不时的往里瞄一眼,面子上很是过不去,就央求赵学谨放她回到座位去。赵学谨没有理她,李恭疏脾气上来了,拿起课本就要走出书房。赵学谨急忙伸出手来拦她,李恭疏身子突然左侧,双手拽住赵学谨的右胳膊,右脚朝着赵学谨右膝窝里一蹬。赵学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立马就跪到地下了。

李恭疏听说赵学谨练过武,怕一下子出不了门,所以下手狠了一些,却没想到自己一动手就把这位号称练过武的老师给打趴下了,吓得也不敢出书房了,急忙把赵学谨扶起来,千求万请让他千万不要告诉自己的父亲,又主动要求到后墙根继续站着,又保证一定要背会上次学的功课。

赵学谨拍拍身上的土,有些郁闷地说道:下课吧。功课你回去温习,下回再考。

李恭疏以为赵学谨生气了,急得快哭起来,对赵学谨道:您可千万别跟我爹讲,我真的不敢了!

赵学谨看看她,突然问了一句:你多大学的武?

李恭疏轻轻道:六岁。

那你已经学了六年啦,你比我强,我只练了六礼拜。是谁教你的?

有人教我,但我爹不让我告诉。

那我就不问了。今天的事我指定不会说,你放心,我说话算话。放你一天假,回去好好复习功课,下回我还要考你。

李恭疏走后,赵学谨心里很不平静,自己跟着乔老爷子和乔大哥练了一个半月,虽然没有练过套路,但马步总算扎得稳吧,身子也算利索,眼光也称得上活溜,怎么一下子就被这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摔倒在地?是自己学艺不精?可乔老爷子和乔大哥都说自己进步快,底子实;那就是小女孩是艺从名师,有高人指教?这个人是谁?在哪儿?

这个问题在赵学谨脑子里盘旋了半个多月,直到陈天保回到太原,来到李府找他,才将这个谜底解开。

陈天保穿一身簇新的警服走进书房,赵学谨一见到陈天保立刻就把手中的书扔掉了,跑过去一把扳住陈天保的肩头道:你可回来了。师叔,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回来,别说是曹锟的一个院子,就是玉皇大帝的天罗地网也罩不住你。

陈天保道:我本来是向曹锟请假回家,但曹锟不准,说家里有事可以派人替我办,最好把家里人都接到保定来过。我只好呆在那里寻机会走路。后来遇到一次出城的机会,偷偷买了一匹马在城外头寄放着,然后趁夜出了城,骑着马一直向东,跑了四百多里地,从下关进了山西才敢歇下。然后就近去五台山会了会朋友,所以耽搁了几天。

赵学谨突然问道:师叔,你知道不知道李成凡的女儿李恭疏有一身好功夫?

陈天保轻轻一笑道:这个疯丫头,动不动就和人动拳脚,整个棉花巷都知道她。不过,这女孩功夫厉害着呢,就是几个大小伙子一齐上,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那他师父是谁?

陈天保神秘一笑道:我虽然知道,可是她父亲李成凡不许我说。不过,既然你住在他的家中,迟早会看出来。

赵学谨笑道:我已经看出来了,十有八.九是李成凡。

你不必到处说,李成凡这一点很是奇怪,不想让人家知道他会武功。可是他的这个女儿到处惹事露功夫,弄得人家都以为他府中藏着一个高人,其实就是他自己。

他是哪个门派的?

陈天保没有马上回答,他喝了一口茶,又想了一会儿才道:我没有见过李成凡出过手,但看他女儿的功夫,并不是中国武术,大概是琉球国的唐手。

琉球国的唐手?琉球国被日本吞并快四十年啦,难道李成凡和日本国有什么关系?

武术本无国界,历史上琉球、缅甸、朝鲜和日本等国家一直都在学习中国的武术,中国人再学回琉球国的武术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至于李成凡和日本有什么关系,我不愿去追究。陈天保把话题打住,我知道李成凡是一个遵纪守法的生意人,是一个讲义气正直的汉子,这就够了。对了,我来还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呵呵,我能有什么好消息?

你虽然拜了我师兄为师,却不能回北京学艺。我拍了电报去北京,征求师兄的意见,由我来代他教你形意拳。师兄回电同意了。

真的?赵学谨本以为自己今后只能在太原练几年蹲马步和踢飞腿了,没想到陈天保这么细心。

陈天保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电报:你看看,这是师兄发来的。

赵学谨双手接过,只见电报上写着:

请师弟代为教练学谨,此子有天赋,万望用心指点!

末尾一个安字。

赵学谨看了心中一热:我与师父相处不过五十余日,却受师父如此关爱。师恩无以为报!

陈天保一笑道:你不要忘了还有我这个老师。

赵学谨听了,当即离了座位就要下拜,陈天保一把扶住他道:一徒不拜二师,我是替我师兄教你,大礼就免啦。

赵学谨在李成凡的府上一呆就是四年,转眼到了民国十一年(1922年)。赵学谨既有资质,又吃苦肯学,他的形意拳术在陈天保的调教下突飞猛进,四年之后已是今非昔比。和陈天保比武,虽然败多,但也能胜上几场。李恭疏在这一年考上了私立光华女子中学,而且考了全市第十九名。李成凡大喜,当即选定了八月初三的吉日,在东米市新美园饭店把第三层全部包下,摆下谢师宴,要请赵学谨等一共五名私塾老师赴宴受谢。另请了商界、教育界、报界等各界朋友四五十人来吃饭。因李成凡厌恶政治,民国初年又是军政不分家,所以一个军界和政界的人都没有请。

赵学谨想着孩子考上重点中学,名次也很不错,自己应当在谢师宴上送些东西以资鼓励。想来想去,决定送本《康熙字典》。第二天就是八月初三谢师宴了,赵学谨一大早起来就去城北纸巷子淘这件东西。

纸巷子离着棉花巷李成凡的住处不过三四里地,赵学谨走得又快,用了十来分钟就来到纸巷子。太原的纸巷子和北京城的琉璃厂不同,文化气息要稍淡一些,书店也不多,大多数为纸张店和笔墨店,有的店有招牌有的店没招牌,但一律大开着门,伙计袖手站在柜台之后,闲看着行人。

赵学谨转遍了整条街,方在一家不大的书店中买到民国新版的《康熙字典》。他把字典揣进怀里,出店来向西而去,方走了十来步,身边有人突然朝他跌跌撞撞地扑过来。赵学谨急忙用手一托把那人扶住,那人虽没有跌倒,手中一个青花瓷碗直飞出去。赵学谨反应机敏,左手顺手~搂,竟把那碗接住。他接住碗定睛瞧那人时却是一愣,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四年前碰瓷敲诈自己的那位麻杆!不由心里一紧,真是冤家路窄,又要有麻烦。

麻杆也认出了赵学谨,定睛仔细瞧了瞧他,嘴巴一歪叫道:好哇,我以为你是过路的和尚,走了再见不着了!没想到老天爷让咱们又见着了。

赵学谨将手中的青花瓷碗往地下一放,冷冷道:这回你的秦朝瓷器可是没有摔破,我给你搁这儿了。说完也不理他,径自走开。麻杆打一声唿哨,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钻出来七八个人,一个个横眉立目,满脸凶气。赵学谨再一看,其中有三个人竟也脸熟,四年前碰瓷的人中也有他们。一个人抱胸站立,正好能看得见他少了一根中指。

那缺指人一扬头道:你小子还记得我么?

赵学谨道:没一个人我能忘得了,上次咱们玩得挺热闹。不过今天我没这份闲心奉陪几位,你说吧,这回要多少钱?

缺指把眼一张道:他娘的,今天老子要你一双手!臭三!蹲在墙边不远处的一个十二三岁脏兮兮的半大小子立刻拎着一只麻袋奔过来,他把麻袋口一张,几个人依次向里伸手,取出一把把的精钢小斧来。

缺指朝着弟兄一使眼色,轻声道:给我砍死他。要是让警察逮着了,他的这条命由我来偿!说完举着斧头第一个冲了出去。

赵学谨一转身,缺指已经冲到自己面前,当头一斧带着寒光劈来。赵学谨一个撤步,身子后移避开斧头,然后重心前移身子又一前冲,左手张开捉住缺指的右臂,右手握拳击在缺指的下颌。缺指身子一偏立时倒在了地上,赵学谨顺势一抹,已把缺指手中的斧头拿在自己手中。

这时又有两人持斧一左一右狠命地朝赵学谨砍过来,赵学谨先将步伐左移,左手的斧子一举,将左边那人手中的斧头格掉,顺便一削,把那人手指削伤;接着快移左脚,右脚对着右边的来人一个当胸直蹬,那人蹬蹬蹬退后几步,仰面朝天跌在地上。

赵学谨一共四个动作一气呵成,电光石火之间便打倒两人,打伤一人。后边四个人拿着斧子方冲到一半,见赵学谨干脆利落的招式,顿时吓得立住脚不敢再上前。赵学谨用手一指他们道:你们怎么不过来了?一齐来啊?

麻杆举着斧子忘了放下,颤着声道:我的爷啊,几年没见,您成神仙了。

赵学谨脸上微露出一点得意的笑容,很快又把这丝笑容收回去:你们要是还想打,我奉陪到底。要是不想打了,就把斧子都收回袋子里去。

断指坐在地上大声叫着:臭三!收家伙!

方才那个脏兮兮的半大小子立刻冲过来,很利落地捡起地上的斧子,又张开口袋,剩下的几个人将斧子扔进口袋中。赵学谨也把手中的斧头扔入口袋,然后拎过口袋对断指道:你可以带着人走了。

断指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再一次惊讶地打量了一下赵学谨,什么话也没有说,悄没声的带着人沿着墙根低着头,向东溜出了纸巷子。

赵学谨初试锋茫,大获全胜,心里美滋滋的,拎着这一袋子斧子回到李府。

吃过午饭,门房老王头送过来一张请柬,赵学谨见是一张已经印好的硬卡纸红面请柬,客套话已经在上面印刷好,只要填上名字和地点就可以。

赵学谨打开来,见请柬上写着:

九月二十二日星期五晚上七点钟,敬治菲酌

恭请

李府赵学谨先生

阖第光临

恭候台光,勿却为幸!

席设:阴阳胡同林香斋,

飞腾货运公司总经理贵研开谨订

赵学谨心里道,如果是单请一个客人,应当是用八行纸才显得郑重,决不会用这种印好的请柬。看来此人是要办大宴请客。可飞腾货运公司的贵研开是什么人?自己从来就不认识,怎么会请到自己?

仔细再看这请柬,见后边还粘着一张字条。他把字条扯下来,见上面写着:赵先生,您要是今晚不来,明天贵某亲自上门相邀。

赵学谨突然明白,恐怕是今天上午惹了那几个混混,这是找了撑腰的来捞回面子的。本待不理,但想到明天李成凡要办拜师宴,这伙混混说不定要去闹事搅局。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搅了李成凡的宴席。今天晚上去会一会这个贵研开也没什么大不了。林香斋是个热闹去处,临着警察局也不是很远,他恐怕不敢公然拿枪来打自己。若是动起手来,自己防备着点,不要吃了大亏就行。

想到这里,先好好的睡了一个子午觉,下午五点钟的时候起来,洗了脸,把衣服重新换过,蹬上一双抓地虎的鞋子,把师父留给自己的开合刀藏在怀中。一切都准备好了,和李成凡说自己晚上去林香斋赴朋友宴席,晚上不必留饭,然后走出了门。

赵学谨说着从怀中掏出开合刀,打开刀锋,用左手拿住,向右手削去

阴阳巷林香斋是个刚开张半年不到的新店,一共只有里外两间,外间七八引方桌,算是大堂;里间隔成四间,当作雅座。虽然门面不大,但掌柜的手艺极好,馄饨和擦酥糖饼子,外加几样扣碗菜做得十分精到有味,因此在太原小有名气。

赵学谨走入林香斋,和小二说明是贵姓所请。小二听了神色立刻严肃起来,小心说道:贵爷在里边包房里呢,您这边请。

赵学谨走进后边包房,见里边已经坐了四个人,主座上一个人四十多岁,身材魁梧,穿一身宁绸灰袍子,外套天青缎子尖马褂,但马褂的扣子全部解开,长方脸上几棱子横肉,一对豹眼,一看就像黑道上的;左右两边坐着两名男子。一个人坐在侧面,五十来岁,瘦脸小眼,花白胡须,穿铜色湖绸套裤,裤腿紧缠着宝蓝飘带,净袜乌鞋,上身是深枣色的拷纱短袍。一身短打扮,又像是个练家子。再看另一个人,约摸四十岁,红脸膛浓眉毛大眼睛,嘴唇特别的厚实。再看背朝自己的那位,虽然瞧不见正脸,但那只放在桌上的右手却看得分明,中指短去了一截子,不是断指又能是谁?

正打量着桌上几位,主座上那位豹眼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您是赵学谨赵先生么?

赵学谨点点头道:您是贵老板?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别这么称呼,别人都叫我贵爷。我虚长你几岁,称呼我一声贵哥不委的婚礼啊。这孩子是怎么搞的,要不请人去找一下?

几个人正在说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跑了过来:你们快去救李恭疏,她被警察抓走了,我是来报信的。

赵学谨急问道:怎么回事?

太原民权运动大同盟组织民众游行反对阎主席加税,在省政府门前集会时被警察包围驱赶,许多学生被捕。李恭疏也被抓到警车上带走了。

几个人听了全都着了慌,赵学谨把新郎倌的十字大红花一摘就要出去找人。老白喊道:没有新郎,这婚礼像什么话?你不结婚了?

话刚说完,陈天保突然看到有人抬手,他下意识地向左跃出,与此同时一颗子弹从身边呼啸而过。陈天保一个侧翻滚,滚到一块大石后。紧接着几颗子弹击在大石之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等陈天保再抬起头来时,对方已经把队伍散开卧倒。枪声响起时,能看到有五处地方在冒火花.看来对方有五支枪。

陈天保瞅个冷子抬手两枪打过去,听那边有人叫唤,知道打中了。但接着又有密集的子弹射过来,看来是又有别人捡着枪继续射击。对方轮番开枪,子弹压得陈天保抬不起头来,在枪声的间隙,他听到有凌乱的脚步声,他知道对方一定是包抄过来了。陈天保正在心里发急的时候,忽然听一个人喊道:怎么回事?

有几个应道:是赵哥来了。前面有个警官,拦住了路。

话没收完,忽然枪声停下。有人喊道:干吧缴我们的枪?

陈天保一听就是赵学谨,急忙站起来,果然见赵学谨手里已经拎了五杆驳壳枪,站在人群当中。因为怕暴露赵学谨和自己的关系,陈天保不便和赵学谨打招呼,只拎着两杆枪看着对方。只听赵学谨道:一会儿军队就要来,兄弟们保全性命要紧。这个警察是大官,伤了他咱们都担不起,都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准备跑路吧。

众人听了赵学谨的话,立刻一齐都散了。赵学谨装模作样对陈天保抱拳道:这位警官,方才多有得罪,看在兄弟们自愿撤走的面子上,还请您多多担待!

陈天保也对赵学谨一抱拳:若政府追查下来,我一定多说些好话,其他就管不了啦。

陈天保目送着赵学谨离去,才转身向养猪场方向跑去,增援已经占领仓库的同事。

信号弹发出二十五分钟之后.一师二团的一个连率先赶到,没用五分钟就解决战斗,仓库中所有的鸦片被查出,一共四千多两。

接着大批军队进入风陵渡镇搜捕,将鬼眼开帮会中的人全部逮捕。接下来又是一连数日的全镇搜捕,鬼眼开所有的店面和不动产都被在细细搜捕后查封。鬼眼开在太原的日子也不好过,陈天保向警察厅发出起获赃物的电报,鬼眼开立刻被拘捕,在花重金之后交保释放。又到处托门子找了许多高官求情,总算没有把太原的生意涉及进去,留下了太原这块地盘。为了撇清自己,他知道自己必须要为风陵渡的事情找一个替罪羊,这个替罪羊当然是和他没有一点交情的赵学谨。他把风陵渡的一切事情都推给了赵学谨,但让他惊奇万分的是,一向喜欢无事生非、借事敲诈的警察厅却对赵学谨十分客气,经警察厅调查,赵学谨只不过是贵爷请来护场子的人物,名义上是经理,但实际上是四毛负责。而四毛则死咬住贵爷是主谋,自己不过是个听差的。

贵爷眼看赵学谨他扳不动,四毛又咬他咬得紧,干脆把四毛推到前台,派人密告四毛在风陵渡做老大,走私鸦片。

因为贵爷这一回舍得花钱,又有一些抽大烟的高层军官和政客官员愿意保他。所以陈天保虽极力证明鬼眼开才是山西南部最大的烟贩,但终究还是让鬼眼开逍遥法外。到这一年八月份,晋南最大的烟案草草结束。阎锡山专为南北两路禁烟成果召开了一次盛大的表彰大会。陈天保获得掌握全省缉烟总队的权力,赵学谨得到五千块大洋的奖励。

肉头奇怪地问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虽然我们都知道你只是贵爷雇来的武师,但即使名义上做风陵渡的老大,每年也能得不少进项呢。

我是警察厅的人。赵学谨故意道。

肉头有些不信。

赵学谨把眼一瞪:你信不过我?没有警察厅做后台,我敢把鬼眼开挑了?我不是警察厅的人,我何苦跟鬼眼开作对?

肉头一想也是这个理,他早就想除掉贵爷,而且也深恨四毛处处刁难自己。既然赵学谨有警察厅作后台,自己又能得到风陵渡这个肥地,何乐而不为呢?想到此一咬牙道:赵哥,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肉头和赵学谨商量了半天,赵学谨交给肉头活动经费八千块大洋,由肉头拿着这些钱来买通内线,侦查鸦片的藏货地点,然后由赵学谨通知警察来查货。为防止走漏风声转移货物,到时候赵学谨会提前赶到藏货地点监视。

贵爷仍然以为肉头把自己当亲叔叔看待,可以随便利用,决不会有二心,所以只防着赵学谨,却不防肉头。很快肉头就了解到贵爷在风陵渡的最大鸦片中转站就在风陵渡的镇东头一个大型猪场当中。

接下来事情进行得相当顺利,赵学谨通知了陈天保安插在芮县当铺的线人李老板。李老板迅速组织了一个五人精干小组,潜伏到风陵渡小镇。当然,这五个人虽然带着枪,仍是远远不足以对付养猪场中的四十多个壮汉,而且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暗藏着枪。不久,陈天保从太原带来十名有功夫在身的缉烟队特警,也潜伏下来。他和赵学谨约好时间,五月十五日凌晨四点一齐行动,起获赃物后,立即逮捕四毛,查封账册。

黄土高原季春的凌晨仍带着寒意,养猪场已经拉了电线,遍布电灯,灯火通明。藏在五十米外的陈天保等人,尽量把身体蜷缩在草堆里,以防被人发现。陈天保借着养猪场射来的灯光重新看了一遍肉头画好的地图,对身旁两名警佐道:一会儿李队长会派人割断电线。灯光一灭,老冯你们五个人立刻从东侧冲入,老刘你们五个从西侧冲。在后院地下仓库处汇合,攻下仓库验货无疑后,打出信号弹,然后死守库房。驻境一师三团已经以移防名义在十里地外扎营,见信号弹即出发,半个小时内即可赶到。

两名警佐点点头:你放心,灯灭为令,但有阻挡者,立即击毙。

最好不要一枪击毙,打个半死不活就行,能留一个活口就多一个证据。

十五分钟过去之后,养猪场的灯准时熄灭。两名警佐带着人以百米赛跑的速度迅速向养猪场摸去。养猪场的东边已经响起了枪声,那是运城缉烟支队李副大队长带着人在吸引对方火力。从稀疏的枪声判断,对方并没有藏枪。

陈天保独自一人向养猪场前方的一条大路走去,他知道这是增援养猪场的必经之路。他手上拿着两支九毫米毛瑟半自动手枪,一共能打出二十发子弹,足够抵挡一阵子了。

果然,不到十分钟,有三十多个人打着灯笼、火把朝这边冲过来。陈天保见很多人都拎着斧子,精铁斧头在火光下闪烁着森森的光,但并没有看到有人拎着枪。陈天保从路旁走出,连着四枪点射打倒四个人,大声喊道:我是山西省警察厅缉烟处处长,你们的仓库已经被我们起获。十分钟之后就会赶来。我劝你们放下武器,我们只办首犯,胁从不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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