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工人文化宫的电影院出来,阳光似乎变得异常炫目,挣脱出电影里喧闹的打斗和爆炸声,天地间忽然有一种静悄悄的奇异感,马建慢慢揉了揉眼睛,才渐渐适应现实的世界。

文化宫不是一座建筑,而是由多幢楼房组成的一个环形的市场,簇拥着歌厅、咖啡厅、游戏厅、网吧、健身房等,几个冷饮店、服装店点缀其间,是年轻人喜欢聚集的地方。马建也是这样,除了游戏厅和网吧,他在哪儿也呆不下去。他觉得嗓子有点干哑,走进一个“大卡司”冷饮店,说:“来一杯西瓜汁。”店老板正在配制一杯奶茶,冲他点头说:“好,稍等一会儿!”说着瞟了瞟店门口。马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门口摆着几张圆凳,一个大遮阳伞下坐着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女孩上身穿件杏黄色的T恤衫,下身是一条斑马纹的紧身裤,戴着一副白框的太阳镜。马建愣了一下,戴太阳镜的女孩很像刚才在电影里看到的香港女星黄圣依。

旁边有一个报亭,马建走过去,掏出一枚硬币,放在一摞报纸沿上,说:“来份晚报。”卖报的中年妇女正在接电话,一边说话一边在纸上记着什么,用眼神示意马建自己动手取。马建抽出一份报纸,转身回到冷饮店。

老板正在把西瓜瓤切成块,倒进榨汁机里,榨汁机呼呼呼地响起来。马建翻了翻晚报,在本埠新闻里,头条新闻是“本市再现神秘抢劫案”——

记者彭晓芸10月6日报道:今天中午1点钟,中山路129号吉祥公寓2号楼内,一名刚从银行取款回家的居民被人用砖块砸伤脑部,歹徒抢走了他身上的3万多元现金。

今天中午,吴先生从小区附近的银行里取了钱,当他回到居住的公寓楼内时,后脑突然被人用重物狠狠砸了一下,吴先生未及反应就昏厥了过去。“他用一块砖头砸了我老公,然后说‘你别叫了,你要不要命,再叫我打死你’。”吴先生的家属说。

吴先生醒来后,身上的三万多元现金已被抢走,袭击他的人不知去向。吴先生回自己家里,家人立即报警并将吴先生送医院救治,在医院缝了十几针,目前吴先生生命体征平稳。吴先生说袭击他的应是一名男子,但由于事发突然,歹徒的年龄身高衣着等均未看清。这是本市一年内发生的第五起抢劫案,估计与前两起系同一案犯所为。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捕嫌疑人。

马建忍不住“嘁”了一声,嘟囔道:“他妈的谁说话了!”

店老板瞪着眼睛,不解地看着马建,说:“你说什么?”

马建愣了一下,发觉自己失态。“没什么!”他挥了挥手里的报纸,笑着说,“又发生抢劫案了!”说着警觉地左右看了看。

店老板怔了一下,把榨好的西瓜汁冲入塑料杯,并用封塑机封好口,继而摇了摇头,问:“今年第几回了?”

马建说:“报上说第五次。”

店老板抽出一根吸管,和西瓜汁一并递给马建,说:“警察都是饭桶。”

这时,那个戴太阳镜的女孩嗲着嗓子叫起来:“老板,人家要柠檬味的!”说着举着一杯奶茶走了过来。

一股浓艳的香味沁入胸腔,马建有点要迷醉的感觉,但他忍不住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老板皱了皱眉头,说:“一个菠箩一个香橙嘛!”

女孩摘下眼镜,把奶茶往柜台上一?,尖叫着说:“搞错啦,一个菠箩一个柠檬,柠檬啊!”

老板连忙赔笑道:“行行,我帮你换一杯!”

马建看到女孩的皮肤很白,屁股也很翘,看上去性感迷人。的确像黄圣依!他在心里暗想。他掏出一张十元的纸钞递给老板,然后转身离开。

2

文化宫的正门处,装有监控器,而且门外的大街上,麦当劳餐厅、老凤祥金店和一个工商银行营业厅均装有监控摄像头。一年前马建从科盾公司离职以后,他就不自觉地患上了“隐形强迫症”。科盾公司承担着市公安局“平安城市”工程的维护,所谓“平安城市”工程即全市公安监控网络。那时马建是科盾公司的维修工,对全市一千多个摄像头的安装位置非常熟悉。出于职业的缘故,他对各家企业或门店自己安装的监控设备也具有极强的敏感性。

离开科盾公司以后,某一天他在街头看到自己安装的摄像头,忽然突发奇想,自己和自己较劲,他不想让自己暴露在监控摄像头的视野之内。他看过行业资料,全世界监控摄像头数量最多的国家是英国,英国人口数量占全球人口总数的1%,但监控摄像头数量却占全球20%。尤其首都伦敦,每个居民日均受到500个摄像头的监视。监控视频资料包括居民的身份、活动规律、饮食习惯、健康状况、违法行为等信息,一旦泄露就可能损害居民隐私。他体会到一种把自己隐蔽起来的乐趣,并沉湎于这个隐秘的癖好之中。在城市的街头穿梭,他总能找到一个巧妙的路径,避开所有的监控摄像头。他每天都活动在以工人文化宫为圆心的一片区域,但却又像从这个城市里消失了。自从自己患上这种“隐形强迫症”之后,他几乎成了这个城市的隐形人。

工人文化宫的隔壁是开业不久的凤凰新世界广场,一个新建的大型购物中心,一二层为超市,三四五六层为商场。新世界广场专门开辟了一条通道与文化宫相连。广场的地下室为停车场,穿过停车场,对面是新华路,这条路径可以避开这个繁华区域的所有监控摄像头。

马建从人行通道下到广场地下室,这里还没有完全竣工,地面上积满了粉尘。脚踏到上面,像踩在雪地上一样,会留下清晰的脚印。马建心里一惊,迟疑了一下,但他观察到地上的脚印虽然看似清晰,但又杂乱而无法辨别。因为一个新的脚印踩上去,让此前的旧脚印立刻湮没、消失了,他又松了一口气。

正犹豫间,一个柔软的女声响起:“不去……睡觉……晚上几点……好……”

马建忍住没有回头,他看到一个女孩慢慢从他身旁走过,肩上挎一个白色的包,斑马纹的裤子紧紧缚在腿上,他有种见到一匹野性的斑马的错觉,散发着撩人的性感气息。

地下停车场还没正式启用,停放的车辆并不多。女孩并没有向出口走去,而是走到了一辆孔雀蓝的大众英朗轿车旁边。汽车的示廊灯闪烁了一下,女孩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英朗轿车崭新锃亮,闪耀着圆润而富有质感的光泽,还没有悬挂牌照。

马建忽然感觉体内一阵阵发热,有点要颤栗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掏出一双手套,快速地戴上。汽车发动了,慢慢往后倒。在它准备行进的时候,马建拉开它的右侧车门,轻盈地闪了进去。

“啊!”女孩尖叫起来,声音颤抖而尖利,听上去让人发悚。

马建掏出一把弹簧刀,“嗖”地弹出刀锋,抵在女孩的肋部。

女孩惊恐地看着马建,她的嘴角抽搐着,瞪大的眼睛流出了泪水,啜泣道:“你……你要干什么?”马建手一用劲,刀锋抵在了她肋骨的缝隙处,恶狠狠地命令道:“开车!”女孩又“啊”了一声,但她很快自觉地压低了声调,车子缓缓地驶出去。

驶上新华路,女孩的眼泪止住了,她似乎镇静了些,像是无意地按了下车窗上的按钮,车玻璃往下滑了一点,闪出一条缝,一股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关上!”马建厉声道。

女孩看了他一眼,一副哀怨而可怜的神色,但她还是默默地升起车玻璃,“噌”的一声,一切都与外界隔绝了。

“从沿河路走,上国道。”马建说。

按马建的路径,车子绕开了设有警亭和监控摄像头的路口。驶入沿河路以后,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更加稀少。偶有一些热恋中的男女,紧抱着坐在河边的木椅上,仿佛超然于物外。车子在林阴下穿过,悄无声息。

“哥哥……你到底要干什么?”女孩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暗哑起来。

马建手中的刀子已不再抵着女孩的胸部,他拿在手里,将它叠起,再一按保险按钮,“嗖”地弹开,叠起,再弹开……

“去琵琶山。”他说。

女孩蹙了下眉头,说:“哥哥……为什么去琵琶山呢,没什么好玩的……”

马建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手机拿出来。”

女孩看了看马建,冲后排座位噘了下嘴,说:“在包里。”

马建拿过那个白色的手包,拉开拉链,掏出一个粉色的手机。他没有关机,而是打开后盖,直接拆下电池,然后又重新装回去。

女孩愣愣的,不明所以。

马建嘴角一咧,怪笑着说:“有人打你电话,会是无法接通。”

“哥哥……你到底要干什么?”女孩一下子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包里有一千多块现金,银行卡里钱不多,但我可以告诉你密码……”

马建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脖子,他感觉女孩的身体哆嗦一下,像剧烈的痉挛,说:“别紧张,把车开好。”他翻出女孩的钱包,确如她所说,只有一千多块钱,还有几张银行卡、超市积分卡和身份证之类的。他看了看女孩的身份证,她的名字叫刘莎莎,生于1988年,本市人。他把一叠钞票掏出来,装进了裤子兜里,其它东西原样放回女孩的钱包。

琵琶山是城西的一座土山,由于相隔不远有一座风景秀丽的震雷山,琵琶山就一直被冷落着,没有被开发,保持着原始的山野风貌。近些年,附近的山民私自在山上开辟了许多墓地,倒卖给城里人,给山道增添了一种鬼魅之气,慢慢地更没有人愿意来此登山了。

3

车子开进山道,延着山路蜿蜒迂回了一段路之后,马建感觉和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他记忆中有一个水潭,一路上没有看到,也许是因为这个夏季干旱少雨而干涸了,让他失去了一个熟悉的参照物。已接近傍晚时分,山谷里异常寂静,浓密的树荫之下,起了淡淡的雾,山林浸沉在朦胧的雾霭之中。

车子行至一个转弯处,路面宽一些。

“哥哥,车子也可以给你,只要让我下车……”女孩声音颤抖着说。

“停车。”马建淡淡地说。

女孩松了口气,立刻将车靠在弯道的路沿停下来。

马建看着女孩的脸蛋,她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眼角狭长,透出一种英武而性感的韵致。他把手伸进女孩的脖子后面,一把将她搂了过来。

“刘莎莎……”马建把鼻子埋进女孩的头发里,低声喃喃自语。

女孩挣脱了一下,但她好像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身体不自觉地软了下来。马建有点手忙脚乱,不知不觉地后背沁出了汗。车内的空间逼仄而狭小,总有一种腾挪不开的感觉。刘莎莎变得很乖巧,她的手在座椅前后按了两个开关,把椅子放倒了。

马建把手套脱了下来,这样他的手掠过刘莎莎的皮肤,有一种更妥帖而真实的质感。他一会儿把手伸进刘莎莎的后腰里,摩挲着她的屁股,一会儿把手伸进刘莎莎的领口里,揉捏着她的乳房。他仿佛不知疲倦,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动作。

“哥哥你今天算是摸够了吧!”刘莎莎用手指点了下马建的额头,她的口吻比先前轻松多了,似乎有一种调侃的意味。

“刘莎莎,你真美……”马建说。

刘莎莎格格地笑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清脆,说:“那就让我做你女朋友吧!”

马建撇了撇嘴,躺倒在椅靠上说:“如果有你这样的女朋友,我会幸福死的。”

刘莎莎趴在马建身上,看到马建鼻梁上有一颗粉刺,甚至帮他挤了出来,说:“只要你不嫌弃我结过婚,明天就把我娶回家我才高兴呢!”

马建问:“你结婚了?骗人吧?”

刘莎莎把脸埋进马建怀里,柔声说:“结了两个月,就离了。”

“哦,叫闪婚是吧!”马建说。

刘莎莎捶了马建一拳,叫道:“这哪叫闪婚啊,你如果明天娶我,这才叫闪婚。”

马建笑了,他用手摩挲着刘莎莎的头发,她温顺得像只猫儿。

“哥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刘莎莎嗲着腔调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雾气更加深重,远处的大山呈一片黛青色,轮廓都有点模糊了,越发有种不知身处何处的感觉。

“我们回去吧!”马建说。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话说出之后,自己都觉得有点惊讶。

刘莎莎眨了眨眼睛,充满了暧昧的意味。她发动车子,调过车头径自往山下开去。

慢慢地接近城区,马建从裤兜里掏出一沓纸钞,装进刘莎莎的钱包。正在开车的刘莎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马建自嘲地说:“逗你玩的!”

城市里已经闪烁着灯光,顺山路而下,如同慢慢坠入繁华的现实世界。马建说:“明天有空的话,请你一块儿吃饭好吗?”

“好呀好呀!”刘莎莎眼睛盯着前方,语调轻快地答道,“你记下我的手机号,138……5009,不然明天怎么联系啊?”

车子走到沿河路时,马建示意停车。他本想亲亲刘莎莎,但他们接吻了,深深地接了一个几分钟的长吻,像恋人一样难舍难分。

“再见面时,会告诉你,我的一切。”马建站在车窗外挥手说。

4

马建原本有个女朋友,但自从他迷上玩赌博机之后,女朋友就与他分手了。马建在部队当过三年兵,复员时领到四万多块退伍安置费,但他在赌博机上玩了三个多月,就输光了。他喜欢玩连线机,捷达、奥迪、奔驰、宝马……他的钱,在该死的捷达身上一点点耗尽了。家里托熟人帮他在科盾公司找了份维修工的差事,但工作辛苦不说,薪水又极低。恰逢女朋友意外怀孕了,他输得连人流手术费都掏不出来。女朋友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他,一声告别语都没有,她走得仿佛没有一丝怨恨。

马建在家里睡了一天,傍晚的时候,他给刘莎莎打了个电话。

“嗨!”马建说。

“哦……”那边答。

似乎不需要更多的语言,刘莎莎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晚上一块儿吃饭吧!”

“呵呵,晚上啊……”

“我很想见你,好吗?”

“……好吧……”

“晚上七点,文化宫紫荆花餐厅见。”

挂了电话,马建洗了个澡,又刮了胡子。他很少在傍晚的时候刮胡子,简直是第一次。他有一套笔挺的西服,很少穿的,觉得别扭。但今天他试了试,竟然觉得挺精神,不错。

出门以后,时间还早,他步行走到文化宫,走进“大卡司”冷饮店。老板看到马建,似乎还记得他。

“来杯西瓜汁吗?”老板笑道。

“不,来杯奶茶,柠檬味的。”马建说。

捧着一杯温热的奶茶,远远地看到紫荆花餐厅时,马建看了下表,六点四十分,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钟。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紫荆花餐厅的标牌,忽然感觉到一种过于平静的气息,平静得让人有点不安。他迅速拐进一家游戏厅,里面烟雾缭绕,喧哗嘈杂。他走到二楼的一个窗户前,静静地看着紫荆花餐厅的周围。有四辆汽车停在餐厅的两边,看起来很随意,却随意得过分,透出一种放肆,细看它们又互成犄角之势,有两辆车的后玻璃窗还都闪出一条缝隙。他的心尖锐地跳了一下,一股刺痛袭遍全身。

游戏厅有一个后门,是遇到警察查赌时客人们撤退的通道。马建急步下楼,健步向后门走过去。路过柜台的时候,里面站立的女服务员向他点头致意,马建把一杯柠檬奶茶放在了柜台前。

查看更多中国民间成语故事相关内容,请点击: 中国民间成语故事

文章由儿童故事迷(http://www.gsm600.com/g/3399116.html)为您提供,感谢您访问本站,欢迎您继续访问!
相关推荐 RECOMM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