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东北部龙河县有一个叫鱼洼的村庄,这里北、西、南三面青龙河环绕,东面是高耸的彩云山,交通闭塞,土地瘠薄,是一个偏僻贫穷的小山村。据村头那座小庙的一口铁钟上铸文记载,清雍正年间先后有来自河南、山东、河北的郎、王、刘、杨四姓在这里安家落户。那时,青龙河在村南形成一个大水湾,秋季水落后水湾就成了一片泥沼,泥沼中留下很多鱼,这些鱼就成了几户人家的丰盛美餐,村庄也因此而得名鱼洼。

经过300多年的繁衍,到全国解放时,鱼洼庄已经有80多户人家,400多口人。奇怪的是郎、王、刘三姓人口几乎没有增加,三户共计26口人,仍是独姓独家。而杨姓却人丁兴旺,逐年激增,户数、人口成了压倒多数。这里的人祖祖辈辈以种田、打柴为生,住着土屋草房。解放初土改时除郎家土地略多,出了两亩地,划为中农成分,其余全是贫农。

按说,这些本分的人家应该是邻里相帮,团结互助,可一直以来小村人却你争我斗,不能和睦相处。尤其是郎姓一家与众多的杨姓之间存有很深的矛盾。

说来有些可笑,矛盾的根源竟源于姓氏杨姓虽然人多势众,但他们这一群羊(杨)身边却住着一窝狼(郎),狼毕竟要吃羊!由于这种心理上的忌讳.杨姓便把郎姓视为不祥。据说,杨姓上三代老人曾给孩子取名杨枪(洋枪)、杨炮(洋炮),就是为了镇压那一窝狼!姓王的和姓刘的两家虽然与姓郎的无怨无仇,但孤单的外姓很自然的向人口众多的杨姓靠拢,加盟杨姓整治老郎家。

老王家开始打头阵,对老郎家进行挑衅。老郎家住在村东南角低处,老王家住在村东高台上,老王家人做了一条很长的牛皮鞭子,每天半夜三更站在老郎家房后,居高临下对着郎家后门大声高喊:打狼啊!打狼啊!一边喊一边抡皮鞭子,噼噼啪啪的鞭声像连珠炮似的。

那时候山区野狼多,常常夜里偷偷地进村庄跳到农家的猪圈里、羊圈里叼猪叼羊。老郎家人听到喊声和皮鞭声,以为是野狼又进庄叼猪叼羊,也没当回事。可是,老王家人天天夜里喊打狼、甩皮鞭,老郎家这才明白了原来老王家人天天夜里甩皮鞭、喊打狼是对他们姓郎的来的!不用说肯定老杨家是后台,利用老王家当打手欺负姓郎的!

老郎家一家人天天夜里被喊声、皮鞭声搅得不安生,却又拿老王家没办法。老郎家的当家人郎存气得骨头不疼肉疼,心想老杨家欺人太甚,这一招也太损了!可是,他一不能跟老王家打,二不能跟老杨闹,打起来闹起来他无论如何也赚不到便宜,只能默默地忍着吃哑巴亏。不过,老郎存也不是省油灯,他日思夜想绞尽脑汁地琢磨道道,一心要出这口恶气!

经过几番琢磨后,他忽然想起杨家老辈人给孩子取名(洋枪)、(洋炮),用来对付郎(狼)的事,于是,便来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老郎存就给大儿子取名郎守业(狼守夜);二儿子取名郎守扬(狼守羊):三儿子取名郎守山(狼守山)。白天上山有狼守山,夜里有狼守夜,三只雄狼守着一群羊,看你们往哪儿跑!老杨家人心里能舒服吗?

老郎存这一招确实捅到老杨人的痛处。老杨家人背后大骂这只老狼用心何其毒也!可是,想给老郎家点儿颜色又师出无名你老杨可以叫洋枪、洋炮,姓郎的为什么不可以叫守夜、守羊、守山呢?

这种杨与郎的心理战一直不声不响地进行了多年,所幸的是相互之间没有发生过打斗的流血事件。直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杨姓与郎姓之间的矛盾才通过一头毛驴引爆了

当时,老郎家的老爷子郎存已经去世了。大儿子郎守业与三弟郎守山分家各自独立门户,二儿子郎守扬解放初参军,后转业到北大荒农场工作,几年不回老家。老太太和正在念初中的老闺女郎俊荣与三儿子郎守山在一起生活。

1966年初冬的一天,郎守山家要碾米,碾米要用毛驴拉碾子。

那时生严队已经把集中饲养的毛驴实行分户饲养,到年底根据毛驴的膘情,生产队分别给饲养户记800-1000工分(合80-100个劳动日)。这样,有利于提高饲养户的责任心,毛驴也能饲养好,又给人口多劳动力少的困难户增加部分收入。

社员个人使用毛驴首先要向生产队长请示,然后指定使用哪头驴。郎守山为了不耽误白天到队里挣工分,决定夜咀碾米。牛产:队长批准郎守山碾米使用刘生家饲养的那头驴。

吃过晚饭后,郎守山和妹妹郎俊荣提着一盏马灯牵着毛驴来到村中心的碾房,先碾米后轧猪食,轧完也就快到半夜了。郎守山让妹妹郎俊荣打扫碾盘,收拾工具,自已去老刘家送毛驴。

老刘家住在东边台地上,距碾房拐弯抹角差不多有小半里地远。郎守山牵着毛驴走进刘家院里,对着屋子喊道:刘生大叔,我把驴子送来了。正在熟睡的刘生被喊醒后,隔着窗子对院子里的郎守山说:知道了,你把驴拴在槽上,顺便给添些细干草吧。郎守山答应着拴好驴添些细干草,然后就回了碾房。

第二天天刚亮,刘生就匆匆忙忙地来到生产队长家里,对生产队长说,他家饲养的毛驴有病了,趴在地上站不起来生产队长说:昨天晚上还好好的,郎守山还用这头驴轧了半宿碾子,怎么今早上就生病了?走,我去看看!

生产队长跟刘生来到刘家,走进驴圈一看,那毛驴果然趴在地卜,浑身颤抖。生产队长和刘生大声吆喝,那毛驴却一动不动,两个人便把毛驴架起来。可是,毛驴后边的一只腿耷拉着不能着地,又扑通趴在了地上。生产队长便叫刘生把杨老三老汉找来,杨老三过去当过驴贩子,对毛驴子的牙口、四蹄、脾性很精通,有什么毛病他一眼就看得出来。

杨老三老汉来了,把毛驴的后腿摸了摸,前后扭动几下,然后对生产队长说:这驴子是掉胯(脱臼)了,来,你们俩帮帮手,我给驴子托胯。生产队长和刘生帮杨老三忙了好半天:杨老三累得满头大汗,却没能把驴胯托上去。那毛驴疼得乱颤,浑身的毛都被汗水湿透了。杨老在说:这驴不行了,只能杀了卖肉了

一头好壮驴可是生产队的一份家当,种地拉犁、秋收驮运粮谷水果,打谷场拉碌碡、冬天往山地里驮土粪,哪一件农活也离不开毛驴。买一头上等的毛驴要二百多块钱,那时候二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一个劳动口才三四角钱。杀驴卖肉能卖几个子儿?连半条驴腿也买不来,生产队要受多大的损失?生产:队长便召开了队委会,讨论如何处理这件事。讨论会上,儿名委员一致认为,昨天晚上郎守山用毛驴轧碾一直到小半夜,肯定是毛驴拉碾子累了,驴子拉不动石碾走走停停,不用说是郎守山刚棍棒打毛驴打掉了胯骨。郎守山送毛驴时,饲养户刘生正在睡觉,当然不知道这些情况。队委会当即做出决定由郎守山包赔生产队一头壮毛驴!

生产队长找到郎守山把队里的决定对他讲了,年轻的郎守山一听,心里就火了,对生产队这个决定不服,拒绝赔偿。说他把毛驴送到刘家时好好的,驴掉胯与他无关。郎守山不服,双方闹僵了,生产队干部就决定向公安机关声明,告郎守山故意打坏毛驴,破坏集体,要求公安机关对郎守山给予严厉惩罚

郎姓与杨姓之间虽有矛盾,但杨姓的几百口人也并非百分之百的仇视郎家。郎守山小时候跟一个叫杨树才的男孩就特别好,后来两个人还拜了把兄弟。现在郎守.山摊上事了,杨树才的父亲杨贵老人很为干儿子担忧,更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便决定出面为郎家化解。

这天,杨贵老人找到了干儿子郎守山,语重心长地对郎守山说:三儿,你还年轻不懂事,老辈人都说穷死不做贼,屈死不告状。你想想,事情闹大了有你好吗?要是队里把你告到公安局,非判你徒刑不可!你坐牢不要紧,家里剩下你快七十岁的老妈和你小妹妹,日子怎么过?那不是要你妈的命吗?常言道,财去人安,这都是命里该然,你就认了吧郎守山的老妈也劝儿子说:三儿啊,你干爹这些话都是为咱家好啊,别人谁能管咱家的事?千万不要由着性子来

听干爹和老妈妈这么一说,郎守山就把头低下去了,思来想去觉得老干爹的话确实有道理,不为别人考虑也得为老妈妈想想,无论如何不能送了老妈的命。认倒霉吧,谁让自己使用毛驴呢

想到这儿,郎守山哭丧着脸说:咱这穷家哪儿来的钱呀!杨贵老人说:钱的事慢慢想办法,我替你跟生产队长求求情,一是求队里让你少出点儿,二是容容时间。我尽力而为帮帮你,再求求亲友,家里能卖钱的东曲卖了,这么儿凑合就差不多了。

郎守山忍着委屈答应了。杨贵老人便找到队委会几名干部,苦苦为郎守山求情。历来大小队F部都是老杨家人,杨贵老人毕竟是杨家长辈,老人家来为老郎家求情,几名年轻的生产队干部不能抹老人家的面子。于是几名生产队干部经过商议,看在杨贵老人的情面上,决定由原来让郎守山赔偿一头壮驴改为一头中等驴,容郎守山半个月时间。

事情这样定下来后,郎守山先卖了家里准备做新棉衣的棉花,又把本来很紧张的口粮卖了一部分,自家院内一棵大杨树也卖了,又求亲戚借了一部分,杨贵老人也帮了一些,就这么七凑八凑地凑了170元钱。生产队长和杨贵老人带着郎守山在集市上花168元买了一头中等毛驴,剩下的两元钱三个人买了二斤油条和三碗豆腐脑吃了。

花了钱消了灾,郎守山一家也安了心。可是,郎守山的大哥郎守业不服气。郎守业认为,郎守山轧完碾子把驴子好好地送到饲养户老刘家,驴掉胯是后半夜的事,理应由饲养户负责。这分明是老杨家人偏袒老张家欺负姓郎的!郎守业在人前人后散布不满言论,并声称要到县里替弟弟告状!

这时候,全国正轰轰烈烈地开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熊熊的革命烈火已经烧到农村,鱼洼大队的小青年们也成立了红卫兵战斗队和专政小组。郎守业声言要翻驴案,红卫兵们认为郎守业不老实,本来郎守山打掉驴胯就是破坏社会主义的行为,郎守业还明目张胆地翻案,哪里容得?

红卫兵战斗队便召开了全体队员会议,队员们异口同声地说郎守业是跟无产阶级专政搞对立!在鱼洼村老郎家是唯一的中农,成份最高。郎守业对社会主义不满,这是借给弟弟翻驴案向社会主义进攻!这么一上纲,问题就严重了,这些革命派当然要坚定地维护集体利益,坚定地扞卫社会主义!于是,革命小将们当即决定,揪出郎守业进行批斗!

正准备进县城告状的郎守业,还没来得及动身就被专政了,一夜之间成了破坏社会主义的坏分子!这以后,白天在红卫兵监视下劳动,晚上胸前挂着大牌子站在人群面前接受批判。红卫兵们纷纷上阵口诛笔伐,上纲上线,打倒坏分子郎守业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偏偏郎守业是个倔汉子,肉烂嘴不烂。不但不低头认罪反倒跟批斗的人争辩,摆出一副宁折不弯、顽抗到底的架势。正因为这样,红卫兵对他的批斗也就越狠,对他的待遇也就越来越高了。立板凳、喷气式,直至脖子上挂板凳、缀石头,因为嘴硬挨过嘴巴,因为腰杆硬,挨过拳脚

批斗郎守业还不算,专政小组又提出当时掉胯的是一头壮驴,价值应在200元以上。而郎守山赔偿的是一头中等驴,郎守山必须把差价补上,不能让集体受损失。于是,发动红卫兵到郎守山家里,把一口酶咸菜的大缸抬出来,酶的咸萝卜扔了一地,又把一只盛衣服的柜子抬走。

郎家的小女儿郎俊荣刚刚十八岁,正在读高中。前两年家里赔了生产队一头毛驴,现在大哥被专政,红卫兵又抬走了大缸和柜子,这对她的精神是一种沉重的打击。后来,她因忧郁成疾一病不起,家里又没钱医治,不久就死了。

郎家老太太死了心爱的闺女,大儿子又没完没了地挨批斗。老人家心疼儿女,终日忧愁,一来二去病倒了,不久也离开了人世

郎守山死了妹妹和老妈,心里非常悲痛,哥哥为了他正在受罪,本来心里委屈的他感到忍无可忍!

于是,他带上自己烙的两块玉米饼子,悄悄地进县城申冤。县公、检、法机关这时候已实行军管,郎守山找到军管会申诉了驴案的冤屈和由此造成的悲惨遭遇,恳求军管会派人调查,给予公正解决。军管会接受此案后,决定在原公、检、法机关的人员中选派一名有办案经验的人前往调查处理,最后选定了原公安局长张润东。

张润东1948年参军,担任过排长、连长、营教导员。全国解放后转业到龙河县公安局,由于工作出色,从科长、副公安局长升任为公安局长。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公、检、法机关实行军管,两院一局的工作统一由军管会负责,张润东和法院院长、检察院检察长都靠边站了。军管会领导派他去鱼洼大队调查处理驴案,张润东心里当然明白,毫无疑问这是军管会领导对他的信任,表示一定要圆满地完成任务。

张润东来到鱼洼大队后,首先深入到贫下中农当中进行座谈,对驴案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了解。他又借来折叠式米尺,从碾房门口到饲养户刘生家门口一米一米地进行了丈量。刘生家住在村东的一个平台上,这段路全长201.13米,又步步登高,共有石坎、台阶32个。张润东对掌握的情况进行了认真的分析、推理,认为掉胯的毛驴根本不可能从碾房走到刘家。由此可以断定,驴胯绝对不是郎守山用棍棒打掉的。因此,他向大队专政组明确提出:郎守山赔偿生产队一头毛驴是冤案错案,要求予以纠正,并立即解除对郎守业的专政。可是,这个靠边站公安局长的话已经没有任何权威性,生产队干部和大队专政小组根本不听他这一套!张润东心里也很清楚,现在正处在无改府状态,人家不听他的,他也没有办法,再呆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自己还会成为不受欢迎的人。弄不好还会说他立场有问题,没准儿被鱼洼大队的革命小将轰出去!面对这种现状,与其等着被轰走倒不如知趣些,自己主动退却

张润东回县城后,县里军管会再也没有派人来,鱼洼大队的专政小组对郎守业的批斗又不断升级。没想到就在这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传到了鱼洼大队专政小组。

鱼洼大队北面是河北大队,两个大队相距仅三里远。鱼洼大队的驴案搞得神鬼皆惊,在毗邻的河北大队也引起了不少议论。河北大队有一个社员叫张会,五十多岁年纪。张会听说县里来了一位公安局长到鱼洼大队调查驴案,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便匆匆走人,又导致鱼洼大队的专政小组和红卫兵对郎守业的批斗变本加厉。张会对这件事深感不平,在与人闲谈时就为老郎家叫屈,说老杨家欺负老郎家。

有人问他说:你这样说有啥根据?那驴案是怎么回事你清楚吗?张会说:我当然有根据,那毛驴是怎么掉胯的我最清楚!接着,张会就讲了这样一件事:

那年初冬的一天,张会外出办事,回来时已经是后半夜,走到东沙滩时遇见两个人,沙滩上卧着一头毛驴,旁边放着一副驴驮架子,架子上绑着一根新砍伐的松木檩。两个人正在抬趴在地上的毛驴,那毛驴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张会走到跟前一看,这两个人他认识,是鱼洼大队的社员王占奎、王占元兄弟俩。1952年张会和王占奎、王占元曾结伴下关东在兴安岭大山里当伐木工,在一起搭了一年伙,同乡人出门在外,互相关系处得很好。张会便问王占奎说:这毛驴怎么了?王占奎见是熟人就实话实说了。

原来河北大队东山上松林茂密,外大队的人时常乘夜间上山偷树,运到长城以南的关里。关里是平原,盖房子缺木材,一条木檩能卖20-30元。王家兄弟想到河北大队东山偷砍木树,用毛驴驮回家,然后再运到关里。这天夜里便悄悄地找到铜养户刘生借毛驴。刘生的祖母是王占奎的姑奶奶,两家是老辈亲戚,刘生就答应了。深夜里王家兄弟俩牵着毛驴,偷偷地奔了河北大队东山松树林。兄弟俩用短锯锯倒一棵较大的松树,锯成一丈长的檩材,绑到木架上再抬到驴背卜。没想到走到河北大队东沙滩时,毛驴扑通趴到地上起不来了

王占奎知道张会懂牲口,就对张会说:老张大哥,帮帮忙吧张会就蹲下身去看毛驴的两条后腿,看了看后对王家兄弟说:这新伐的木头太重,山路又坡坡坎坎的,毛驴压掉胯了王家兄弟一听立刻慌了神儿,生产队的毛驴不能使役了要包赔,偷砍河北大队的树木还要挨重罚,这可咋办?张会出于过去和王占奎哥俩搭过伙的关系,就说:不怕,我会端胯,胯端上去就好了。

张会让于家兄弟把毛驴架起来,他用力端驴胯。张会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把驴胯给端上去了。见毛驴的后腿恢复了正常,张会就嘱咐王占奎兄弟说:你们再不能让毛驴驮那木头了,不然还会掉胯的,再掉胯就不好端了。你们哥儿俩扛着木头牵着毛驴走吧,我也回家了。据张会说,事后王占奎还买了礼物感谢他,所以这件事他没对任何人讲过可是,没承想鱼洼大队却把驴掉胯的事安到郎守山身上,现在又整得这么凶,张会就觉得老郎家太冤枉。

张会分析,那天夜里他把驴胯端好后,可能是于家兄弟没听他的话,见毛驴胯已经好了,又把木头抬到驴背上,后来又把驴胯压掉厂

鱼洼大队专政小组和生产队干部听到这个消息后,觉得张会说得有根有据又合乎情理,当即就派人到河北大队找张会做调查。张会便一股脑儿把全过程抖落出来,并且写了证明材料,按了手印儿。

大队专政小组立即找到王占奎、王占元,要他们交待盗伐林木、压掉驴胯的问题。但王家兄弟对此拒不承认,专政小组长便亮出了张会的证明材料。

王占奎看了张会的证明却不以为然,反倒说张会是无中生有,对他们弟兄俩栽赃陷害!

专政小组组长说:张会与你们远日无仇近日无冤,有什么理由陷害你们?

王占奎说:有!我怀疑张会对我们迸行报复!王占奎接着说,1952年,他和弟弟王占元与张会结伴去东北林区当伐木工,在一个叫黑瞎子的林场落了脚。张会能说会道,被大伙推荐当了组长。他们这一组共有8个人,除张会、王占奎兄弟俩,其余5人都是外省人。他们春季育苗种树,夏季在苗圃里锄,到秋季还进山伐木,累死累活熬到农历腊月十五,大伙都要回老家过团圆年了,林场才给这些外来的伐木工发一年的工资。

由于外来的伐木工很多,作业点又分散在好几个地方,林场就规定以小组统一领取本组人员工资。场部离王占奎他们的工棚有十几里地远,张会作为组长便一个人去场部财务处给大伙领钱。张会去了一天也不见回来,工友们想,可能是人多排不匕号。可是,大伙左等右等,一直等了四天,仍不见张会的影子。工友们这才觉得不对头!一定是张会黑了心,把工友们的钱领到手出山坐火车跑了!其他省的5名工友就把王占奎、王占元兄弟俩围住,说:你们哥儿俩和张会是一起来的,又是老乡,是不是你们和张会定的计,回家后分大伙儿的钱?快说实话,不然今个儿就要你们哥儿俩的命!王占奎和王占元兄弟俩一听可吓坏了!

王占奎便跟工友们解释,说他们和张会不是一个村人,过去也没有任何交往,对张会的为人也不了解。再说,那张会既然黑了心,绝对不可能把昧良心带走的钱分给他们兄弟一半王占奎一边解释,一边跪在5个人面前对天发誓:我王占奎要是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定遭雷劈!那5个外省工友也觉得王家兄弟为人忠厚,平时跟大伙也处得很好,不像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又见王占奎发誓赌咒,这才把兄弟俩放过了。

王占奎兄弟俩把行李卖了,加上身上仅有的几个钱,对付买了回家的火车票。

回到家里时已经到年根了,哥儿俩在外累死累活干了一年,两手空空回家,连行李都卖了,有啥脸面见爹娘孩子老婆?

第二天,哥儿俩就到河北村找到了张会。王占奎没好气,狠狠地把张会损了一顿:你张会缺德到家了!大伙儿辛辛苦苦挣的钱被你拐走了,坑了、大伙不说,人家说我们哥俩跟你是同伙,差点儿要了我们的命!今儿个别的不说,痛痛快快把我们哥儿俩的工钱给我们,那就啥事没有,不然我们就到法院告你的状!张会理亏心虚,担心事情闹大,真要是王家兄弟告了状,他张会准得去坐人牢!张会就乖乖地把钱如数给了王家兄弟。王占奎说,有这个前因,张会那种人就会干出害人的勾当

大队专政小组听了王占奎这番话,认为不可信,如果真有此事张会也不会用这种办法报复王占奎,他会想到王占奎会揭他的老底儿,那岂不是引火烧身吗?再说,张会拐走工友工资真假与否,与驴掉胯的事毫不相干。张会的证明材料上时问、地点、经过写得清清楚楚,完全与那头驴掉胯时间吻合,王占奎节外生枝拒不交待白己的问题,只能说明他不老实!偏偏这时候又有人揭发王占奎有历史问题,解放前王占奎在伪满洲因的军队军队里当过三个月伪军,伪满洲国是日本帝国主义扶植的傀儡,伪军是曰寇侵华的帮凶和走狗!

大队专政小组在认定张会的证明绝对可靠的同时,决定对王占奎新账老账一起算,立即实行专政,进行批斗!

王占奎、王占元兄弟俩被关进大队一间闲屋子里,不准回家,由基干民兵日夜轮流看守。他们白天在民兵监视下参加劳动,晚上被发动起来的群众批斗。什么隐藏的历史反革命和现行反革命两顶大帽子戴在王占奎的头上,王占元给哥哥陪绑。呜呀喊叫的打倒批臭口号中,这个一拳头那个一脚,一直折腾了他们一年多,但偷伐树木、压掉驴胯一事,王占奎依然死不承认。

后来,形势发生了变化,专政小组解散了,大队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上边要求对专政人员的问题要抓紧逐个落实。够戴帽的整理材料上报,批准戴帽:不够戴帽的解除专政;对问题不能落实的,先解除专政,继续调查落实。由于有张会关于王占奎兄弟俩盗伐集体树木压掉驴胯的证明,再加上原公安局局长张润东经过调查后提出的处理意见,大队革委会经过讨论决定:对郎守山打掉驴胯一事予以否决,退回郎守山包赔的买驴款,大缸、柜子原物归还,并立即解除对郎守业的专政。王占奎、王占元兄弟俩暂时释放回家,其问题继续深入调查,待查清后作出处理。驴案到此暂时告一段落。

也许是大队革委会工作很忙,或许是对驴案失去了兴趣,对张会与王占奎兄弟俩的恩怨纠葛,再没人愿意理会,乇占奎兄弟俩就这么被挂了起来,驴案也就没了下文。再后来,中央作出关于全面否定文化大革命的决定,乌烟瘴气的驴案也就不了了之,当然也无需做什么结论了。

事情过去了,鱼洼大队的社员们似乎变得聪明了,看待驴案也仿佛换了一副眼光。他们冷静地对驴案进行了认真、客观的分析,而且分析的结果也比较合乎情理:大家都认为那毛驴可能是自己闹槽,把腿别进驴槽的四柱里,或是套进驴缰绳里才把胯拖掉了!可是,当初却没有一个人这样想,究竟是什么心理在作怪呢,谁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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