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老泉在外地打工，最近老婆病了，他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李老泉坐了火车又坐汽车，下了车，离家还有很长一段路。走到漯河时李老泉发现河面结了冰，就想从冰面上穿过去，这样可以省下一大半的时间。
走近河边，李老泉看见一群放学的孩子嘻嘻哈哈地在河面上溜冰，相互追逐着。突然冰面咔嚓一声，裂开了一个大窟窿，几个孩子躲闪不及，扑通几声掉进了河里，剩下的孩子犹如惊弓之鸟惊叫着四散逃开了。
李老泉一边高呼快来人啊，孩子掉河里了，一边丢下行李，扒下外套就一头扎进了河里。河水冰冷彻骨，李老泉折腾了好一会儿接连救出了三个孩子，这时有人赶了过来，也跳入河中。这人李老泉认识，是附近曙光小学的体育老师陈松。陈松在河里找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找到，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就爬上岸了，问被救起来的孩子，河里还有人没有。那三个孩子冻得直哆嗦，一个劲儿摇头说不知道。
李老泉见孩子们脸色苍白，怕有差池，就说：陈老师，你先送他们回去，我再找找看。然后李老泉又潜入水中，摸了一阵，什么也没摸到，他确认应该没有孩子了，就上来继续往家赶。
躺在病床上的老婆看见李老泉回来了，又惊又喜，问他：衣服咋湿了？李老泉说：刚才救了三个落水的娃。老婆连忙催促他快把湿衣服换了。
谁知傍晚就有人来敲门，李老泉开门一看是邻村的汪三两口子。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李老泉和这汪三有仇，曾经因为农田放水的事打过架。
李老泉警惕地问：你们要干什么？汪三满脸焦急，赔着笑说：李哥，我们打听个事，你有没有看见我们家狗娃子？李老泉没好气地说：没有，我两年没回家了，刚回来，谁看见你家狗啊猫啊的。汪三老婆扑通就给李老泉跪下了：李哥，以前是我们不对，我们家狗娃子不见了，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后来听说他下午和同学去了河里滑冰，你下河救人了，可看见我们家狗娃？
李老泉一听，心一紧，莫不是河里还有孩子？他忙说：走，去河里看看！
河边早已围了一大群人，有几个人已经在冰窟窿附近捞了起来，李老泉二话没说也扎了下去。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李老泉从水底捞出了一个溺水的孩子。汪三两口子一看呼天抢地哭得死去活来，死的正是他们家狗娃。李老泉心里很难过，他走过去安慰汪三：兄弟，节哀顺变。谁知汪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眼神让李老泉不寒而栗。
2
几天后，镇上的刘镇长在村长的陪同下来找李老泉，说是他和陈松老师勇救落水学生的事迹，镇上想包装一下推荐到县里，评选个年度感动人物什么的。李老泉对评先进这些不感兴趣，但刘镇长说还有一万块钱奖金，李老泉有些心动。家里条件不好，儿子在读书，现在老婆又卧床不起，这些都很需要钱。
刘镇长问了他救人的一些细节，还叫随行的人认真做了笔记，末了又问起汪三家的狗娃。李老泉说：当时我在河里真的没发现人，如果发现了我不会见死不救的！刘镇长临走起身拍拍李老泉的肩膀说：老李同志，你的事迹我一定好好给宣传宣传。你就在家等好消息吧！
可谁知这刘镇长一走，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好消息。后来更让李老泉受不了的是，他一出门，乡亲们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李老泉不知道咋了，好不容易截住村长，村长黑着脸拿出一张报纸让李老泉看，那上面报道的正是漯河救人的事，可英雄不是他，而是陈松老师一个人，照片里陈松老师戴着大红花，县长正亲自给他颁奖。
村长说：组织上调查了，救三个学生的是陈老师，你去的时候，陈老师正护送孩子回去。本来你也可以当英雄的，你在河里发现了汪三家的狗娃，可你没有救人家上来。
狗屁！是哪个说的？
这是组织上调查的结果。村长冷冷地说，我还以为你是我们村的骄傲，现在你简直就是我们村的耻辱！见死不救，还想当英雄？
听完村长的话，李老泉感觉腿都软了，挪不动步子。李老泉那个冤啊，气得一连几天都吃不下饭。
老婆看见他这个样子很难过：当时不是有你救下的孩子吗，而且还有陈松老师在场，你去找他们给你做个证明。李老泉一拍大腿，对啊！英雄不英雄无所谓，可咱不能受这个委送孩子回去的。
李老泉又去曙光小学找陈松老师，可是陈松老师根本不出来见他。眼看快天黑了，李老泉只好回家去。路上李老泉又碰到汪三，他刚想打个招呼，谁知汪三迎面啐了他一口：这不是大英雄吗，怎么无精打采的？围观的人都哄笑起来。
晚上，李老泉的儿子李明回来了，他也在曙光小学读六年级，因为升初中，学习紧，平时都是住校的。
吃饭的时候，李明突然说：爸，你就不要去学校找陈老师了，你本来就不是英雄，何必要逞英雄呢？现在学校里的同学都在嘲笑我。
李老泉一听心里酸酸的，他说：明娃，人本来就是你爸我救的。
打死我也不相信，你身体那么差，能在冰河里待那么长的时间？李明啪地放下筷子，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李老泉一晚上都睡不着，他怕影响老婆休息，就偷偷跑到外面抽烟。这时电视里的一个镜头让他眼前一亮，计上心头。他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
3
那天曙光小学校门口挤满了县里、市里大大小小的媒体记者，可把曙光小学给搞蒙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附近几个村的人也都闻讯跑来看热闹。大家一打听才知道有人要挑战卧冰耐寒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上午10点，几个老乡抬着一个洗澡用的大木桶出现在校门口，挑战者李老泉二话不说，脱得只剩一条裤衩，跳进桶里，几个老乡把冰块哗哗往里倒，一会儿就把李老泉埋得只剩个脑袋在外面。
人群中炸开了锅，都说李老泉疯了。有人冲上来劝李老泉别做傻事，可李老泉纹丝不动。
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分钟，李老泉的脸色难看起来，人群中死一般寂静。又过了几分钟，人群中有一个人看不下去走了出来，是陈松老师，他对李老泉深深鞠了一躬，说：老李，对不起，我错了，那三个孩子都是你救的，我不该鬼迷心窍冒领功劳。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心里一直很愧疚，你来找我，我都不好意思见你。
李老泉的眼睛亮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出来。
不一会儿，人群中又走出一个人，是曙光小学的校长。他说：老李，你出来吧，其实不怪陈老师，是我要他这么做的，学生出事了，先进学校评比要被取消，我只好去找镇上把陈老师推出来做英雄，这样上面就不会追究了。是我对不起你啊！
那三个被救学生的家长此时也都站出来向李老泉道谢。
李老泉的眼泪流了出来，可他还是摇头。
这时刘镇长赶来了，他说：李老泉，是我们工作失误，我们不该轻信谣言，其实是我们怕狗娃子的死影响整个先进事迹在县里的评选。我们现在决定给你恢复荣誉，你快出来！李老泉还是没动。众人都有些急了。
陈松老师突然想到了汪三，叫人赶紧去找汪三。汪三早已从人群中钻出来，陈松老师抓住汪三的手说：李老泉他真的尽力了，当时他一直在河里找。你不能怪他啊！
汪三低着头说：我知道，其实狗娃他有心脏病，又不会水，我看见他的脚踝处有一道水草缠绕的伤痕，我想他一定是一下去就沉底了。只是我心里不舒服，才到处说李老泉见死不救的。李哥，对不起，你快出来吧！
但李老泉还是没有出来，脸色已经苍白得像张白纸。
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四十分钟，镇长急了，叫人赶快把李老泉拉出来。李老泉拼命摇头，用虚弱的声音说：我很高兴你们能在这里裸露良心，可我不是做给你们看的，叫我儿子李明来！
4
李明跑过来的时候，李老泉几乎冻成了个冰人，李明使劲刨着冰块，喊：爸，你快出来！
明儿，爸只想告诉你，古有卧冰求鲤尽孝道，今有卧冰耐寒传家训，儿子，爸不是逞英雄
李明已经泣不成声：爸，我知道错了，你是英雄！
李老泉这才示意让人把他弄出来，奇怪了，在冰中五十多分钟，他竟然没事。虽然没能破纪录，但已经是个奇迹了。这时记者们都围过来七嘴八舌采访李老泉，问他为什么想到待在冰块里，为什么能在冰里待那么长的时间。
李老泉喝了一口酒，穿好衣服说：这个点子是看电视学的。至于为什么能在冰里无事，都是这两年，我出去打工练出来的。
你是怎么训练的？人们充满了好奇。
我在北方打工，干的就是冰湖采藕的工作，冰天雪地里，要刨开十多厘米厚的冰层，在齐胸的冰湖里，每天一干就是十多个小时。李老泉顿了顿，接着说，救人那事是个人都该去做，我不想成为什么英雄，但我想堂堂正正、有尊严地活着，我不想让别人瞧不起，更不想让我儿子瞧不起！
李老泉说完，人群先是静得出奇，突然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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