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李小花的眼泪

春天到了,学校要组织学生春游。春游是学校不成文的惯例,算是学生的实践课程。因为费用比较高,原则上是自愿报名。每年都有一个老师联络具体事宜,像选择景点,联系车辆,接送孩子等等。今年的负责人,是二年级教师柳萌。

在网上搜寻了很久,柳萌拿不定主意该到哪儿去。景点不能太远,也不能太热,更不能有昂贵的门票。手里的鼠标在屏幕上拖来拖去,突然,她看到一个叫石人村的地方。石人村始建于宋代,为避战乱,一户石姓人家躲进深山,渐渐繁衍成村落。不想,清末,村子里突然流行瘟疫,石人村许多年轻人暴毙。为了控制瘟疫,有道士说每家门口雕一石人,石人最能镇瘟神。山里有的是石头,当地人找来工匠,家家户户雕刻石人立于门前护卫,后人便称之为石人村。

看着石人村的图片,柳萌的心猛地一颤:这个地方,她怎么好像来过?那些石人,看上去似曾相识。是自己做过类似的梦?可这梦,又是怎么来的呢?

柳萌按动鼠标,圈定了这个地方。

择定时间租了车,二十几个孩子像出笼的小鸟一般,一路上兴奋地嘁嘁喳喳。四个多小时后,车停到了石人村的村边。

柳萌请了当地的导游。石人村有自己的导游公司,所有的导游统一着装,极具地方特色。她们上身穿白色绣花短袖衫,里面是黑棉布绣花紧身衣,下面是绣着竹青色图案的宽腿裤。乍看到这身衣服,柳萌有些不自在,心里竟生出莫名的反感。

打起精神,柳萌让孩子们排好队,编好号,再分好组,每组由一个组长负责照看组员。大家看着导游手中的旗子往前走。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是一个叫李小花的女孩。她读二年级,是柳萌邻班的学生。看上去,这个孩子似乎发育迟缓,比其他孩子矮小、瘦弱得多。并且,她一直低着头,不跟任何孩子说话,对身边的奇异风景好像也视而不见。柳萌有些诧异,在学校她偶尔也会看到李小花,好像也是这个样子。不过八九岁的孩子,正是无忧无虑阳光灿烂的年纪,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

从一个石人身边蹿到另一个石人身边,尽管前有导游后有老师,可孩子们还是玩疯了一般。那些石人并不都是呆板的金甲武士,也有调皮的孩子,羊面人身的怪兽。孩子们顽皮,顾不上仔细看石人,只顾着玩打仗和捉迷藏,柳萌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石人。不知为什么,这些形态各异的石人让她感到莫名地心悸。

整整疯了半天,孩子们虽然一直兴奋难捺,却都累了。天黑下来,柳萌安顿好他们的住处,然后带他们出门吃饭。走到门口,她看到李小花蹲在树下,似在看树下的蚂蚁。柳萌走过去,问她怎么不去吃饭?小花摇摇头,脸上挂着泪花。

你怎么了?柳萌吃惊地问。

没怎么,小花站起身,仍旧低着头。

入夜,柳萌检查了孩子们的房间,清点人数,竟然发现少一个学生!她吓了一跳,一个小组长报告说:少了李小花。她刚刚出去了,问去哪儿她也不说。柳萌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急忙回房,准备拿了大号手电筒出门去找。推开门,却见小花瑟缩在自己的床角。

柳萌长舒一口气,问她这是怎么了?李小花说她想和老师一起睡,她自己睡会害怕。

叹了口气,柳萌答应了。李小花看上去就像只受惊的小鹿,可怜兮兮的,让人心疼。上床不久,她慢慢靠近柳萌,身子像软面条一般。柳萌问她白天为什么哭?李小花愣了一下,说老师没看到?那株小树,被砍了好几刀,伤得很厉害。柳萌身子一僵,随即紧紧搂住了小花。想不到,李小花竟是个如此善良的孩子。

小花在柳萌的怀里很安稳,渐渐睡着了。柳萌却睡不着。夜深人静,她将白天走过的地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更觉得不可思议:似乎石人村的一些地方她都见过,更像是故地重游。可她从来没有来过啊!而且,每每想起导游的身影,想起她那一身装束,都让柳萌心里生出一种越来越强烈的厌恶。骨子里,柳萌其实是很包容的人,她自己都感到奇怪,怎么突然这么反感一个人的服饰?

不知过了多久,柳萌渐渐合上眼。可是,她刚要朦胧入睡,却听到小花在梦中惊叫,那声音极为恐怖。柳萌猛地坐起来,拉开灯,摇晃着小花。这时,她突然发现,小花的胳膊上,竟然有青紫的伤痕。轻轻解开小花的衣服,柳萌惊呆了:小花身上伤疤重重叠叠,有新伤有旧痕,让人触目惊心!这个可怜的孩子,遭受过虐待!

小花没有醒,反而一把抱住了柳萌,在睡梦中瑟瑟发抖。柳萌一动不动,脑子里如同闪电般划过一个场景:小花穿着薄薄的衣裤站在冰冷的地板上,一个粗壮的男人挥舞着皮鞭,一下下地抽下来,还有人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烟头按到了她的腿上柳萌突然觉得自己要窒息,这个突然闪现的场景她竟感同身受,鞭子仿佛响在她的耳边,抽在她自己的身上,那烟头,似乎烫到了她的腿上!

打了个寒战,柳萌撸起裤角。她看到自己的小腿上,有蚕豆粒大小的一块疤。柳萌呆呆地看着这疤痕,脑子里一片混乱。她腿上的疤是怎么来的?父亲说是她小时候顽皮烫的,可现在,她怎么突然觉得那是烟头的烫伤?这,到底是怎么同事?

2.深洞惊魂

石人村的地下洞穴很有名。游客们来石人村,大都要进一下地洞的。孩子们摩拳擦掌,早准备好钻地洞.李小花却执意不去。她和另外几个胆小的女孩怕黑。无奈,柳萌只好让导游领大多数孩子下去,她在上面陪着这几个女孩子。

李小花站在树下,依旧低着头,哪儿都不看。柳萌蹲下身,问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小花一下子捂住胳膊,惊恐地看着柳萌。柳萌安慰她说没什么,她什么事都可以告诉老师,由老师来解决。小花紧紧咬着嘴唇,眼里含着泪,摇摇头。

柳萌叹了口气。这件事,恐怕得等回城之后再与小花的班主任和家长沟通了解了。柳萌招手叫过旁边跳猴皮筋的女生,让她们拉小花一起玩。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是贪玩的年纪。

李小花低着头,突然对柳萌说要去洗手间。洗手间就在几十米外,柳萌点点头。小花转过身,朝着洗手间走去。望着小花的背影,柳萌心里突然生出一阵忐忑不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五分钟之后,还不见李小花出来。柳萌心底涌出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她感觉到那洗手间有些不对劲儿。

嘱咐几个女孩彼此照顾好,柳萌跑进了洗手间。里面灯坏了,一片漆黑,隐约看到一排排关着的门。旁边墙上,镶着一面脏污的镜子。柳萌呆呆地站着,突然,她看到小花从洗手间提着裤子走了出来。她喊小花,小花好像听不到。小花走得很慢,神情慌张地四下里看。她的样子,就像在寻找逃走的出口。柳萌诧异,正要过去拉小花,却见一个男人从门口蹿了进来,一脚将小花踹到了墙边。小花的头磕到墙上,顿时血流如注。柳萌急了,上前一把拉过小花,尖叫着叫她快跑

老师,老师,老师。

柳萌打个寒战,定睛再看,只见小花哭着摇晃着她的手,样子惊恐不安。她忙蹲下身,紧紧地将小花搂在怀里,问她没事吧?小花说没事,刚才她吓坏了。柳萌安抚着小花,问刚才看到什么人进来没有?小花说没有,只有老师和她,柳萌的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头,感觉似乎从头骨里传出一阵阵的疼痛。那种疼痛如此真切,仿佛就发生在她的身上!

起身照照镜子,柳萌看到了刘海下的伤疤。那块伤疤就像狰狞的眼,不得不梳下刘海来盖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肮脏的洗手间,怎么会突然发生幻觉?这个荒诞不经的幻觉,为什么如此吻合额头的疤痕?这个疤痕的由来,她确实一无所知!现在,柳萌感觉自己快要抓狂了:难道时空发生了扭曲,她和李小花的生命历程出现过重合?

就在柳萌心烦意乱,脑子里毫无头绪时,一个男孩子在外面狂呼乱叫,上气不接下气地嚷着找老师,说洞里出事了,有个同学走失了!

柳萌大吃一惊,她拉着小花急忙跑出洗手间,先招呼身边的几个女生,叮嘱她们手牵手站在一起,看不到老师哪儿都不能去,然后跟在那个来叫她的男生身后,快步跑进地洞。

地洞曲折昏暗,路面坑坑洼洼。柳萌走出没几步,就脚下一绊,一头跌到了地上,摔得头晕眼花。伴随这一跌,奇怪的幻觉又出现了。她看到一个粗壮的男人抓起小花的头发朝着墙壁撞去。深深的地洞里,小花凄惨地哭叫着,那声音几乎让柳萌心如刀割。她嘴里喃喃叫着小花,却看到小花被扔到地上,几个男人狞笑着,如同野兽一般残忍地朝着她瘦弱的身躯拳打脚踢

柳萌跪到地上喘着粗气,似乎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柳老师,您怎么了?柳老师!男孩子惊恐的叫声驱散了幻觉,让柳萌清醒过来。导游也赶了过来,忙扶起了柳萌。柳萌问孩子们怎么样?导游苦笑着说是一场虚惊,几个男孩恶作剧,吓唬胆小的女生。那个男生,是自己藏起来了。

柳萌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可她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这石洞好像有魔法,让她不由自主。望着导游,她脱口而出,问石洞前面是不是有个分岔?是啊,导游点头说,不过那个分岔早就被封住了,我都没去过,柳老师怎么会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冒出的念头竟被证实,柳萌的嘴巴半天都没合拢。柳萌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导游,而是请导游带她去看看。

导游领着她一直朝前走,走出不远,就来到了地洞分岔处。另外的岔口果真封着,挂着大锁。柳萌抚摸着大锁,透过门缝望进去,里边一团漆黑。她不甘心,将耳朵贴到门缝上。这一次,她隐隐听到了一个小女孩呜呜咽咽的哭泣,不时夹杂着男人暴怒的叫骂声。柳萌一阵颤栗,额头沁出冷汗。那个女孩,分明是李小花!

快,快把门打开!她在哭,快去救她!柳萌梦呓般地叫道。

柳老师,你怎么了?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啊!导游吓了一跳,困惑地望着柳萌。

导游阻拦着柳萌,说这儿被封住,里面恐怕会有危险。柳萌想想,拿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一点点撬开锁链。链子被撬开了一节,柳萌用力踹开铁栅栏,走了进去。导游怕她出事,拿着手电紧紧跟在她身后。走出不远,柳萌看到侧面有门,挂着锁。.将锁砸开,推门进去,一股刺鼻的气味儿扑面而来。柳萌向导游借过手电,照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

她走进去,看到墙角有一把朽掉的椅子,不禁打了个寒战。她似乎看到小花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绑到身后,嘴上贴着胶带。这时,一个女人走了过来,用力拧着她的脸,恶狠狠地说:小姑娘长得挺水灵,想不到骨子里这么可恶。昨天那个出价高的你不跟,莫非要跟出价低的?

小花在椅子上挣扎着,嘴里呜呜地,恐惧地看着他们。柳萌几乎吓呆了。那个女人慢慢转过头,柳萌的手电光罩住了她。刹那间,柳萌就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她,她竟然是导游!这时,门外又进来两个男人。一个刀疤脸,一个瘦高个,小花浑身颤抖着,吓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我们走吧,这儿什么都没有。导游扯了一下柳萌的衣服。

柳萌打个寒战,抬头看着导游,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来。这导游,看上去好凶恶!柳萌晃着手电不自觉地后退,一直退到墙角,只见被折断的半截鞭子扔在地上,隐隐地,柳萌又似乎听到了鞭子抽打在小花身上的声音,而她的后背却一阵阵地疼痛。那鞭子,分明是抽到了她身上!

柳萌心底涌出巨大的恐惧,不自觉地抱紧双肩蹲到了地上。手电滚落到墙角,导游惊讶地想扶起她,却被柳萌一把推开。柳萌闭上眼睛,这间屋子里,小花的哭喊格外凄厉,这声音怎么像是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来的?不过是几分钟,柳萌却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慢长。她再也无法忍受,霍地站起身。这时,手电的黄色光柱下,突然闪现出一枚梅花纽扣。纽扣上面蒙上了一层灰,那梅花图案格外细致。捡起纽扣,柳萌的头要炸开了,这纽扣,她很熟悉!她在哪儿见过?小花的衣服上?

3.小花的恐惧

回到地面,柳萌如同虚脱了一般。几个女生照顾着小花,导游召集学生们,高高举着手里的小旗子,说要去下一个景点。

整整半天,柳萌感觉自己像一个游魂。她心里一直想着在地洞中感受到的一切,脑子里越来越混乱。这一切应该有个合理的解释,她需要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导游一次次地接近她,柳萌却如同见了鬼一般,不住地躲闪。

终于,夜晚再次来临。导游去休息了,屋子里只剩了柳萌和她的学生。

李小花又要进柳萌的房间。柳萌很直接地问她,为什么会害怕?如果不告诉她,她不想再让小花睡到自己的床上。

我害怕一个人会做长长的噩梦,梦到被人打。打得疼极了。小花低着头说。

柳萌愣住了,打得疼极了,这句话如此熟悉,好像她以前经常说起。小花将头埋在她的胸前,对柳萌说感觉老师就像妈妈,睡在妈妈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说着,小花两条胳膊紧紧搂住了柳萌的脖子。

柳萌一动不动地躺下来,没过多久,就听到小花响起均匀的鼾声。慢慢将小花的小手拿开,柳萌站起身,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站得腿酸了,她拿出手机,给正在国外讲学的父亲打电话。父亲要半个月后才回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柳萌格外地思念父亲。怕父亲担心,柳萌说自己一切都好,不用他挂念。挂上电话,柳萌又坐了一会儿,便和衣躺下。

小花又做起了噩梦,在说梦话:别打我。疼,好疼,妈妈,妈妈

柳萌翻身坐起来,想推醒小花。可小花喃喃地,声音越来越低。两滴泪珠挂在脸上,看上去是那么可怜无助。

三天春游结束,柳萌带着孩子们回城了。一路上,孩子们喊嘁喳喳地说着什么,唯独小花呆呆地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家长们早等在校门口,等着接走自己的孩子。将孩子们一个个送到家长手里,柳萌长舒一口气。这时,她的身边只剩了小花。她领着小花的手,问谁来接她?小花说不知道。

又等了约摸一刻钟,一个中年妇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拉起了小花。柳萌问她是谁?她说是小花的母亲。柳萌问小花,小花点点头,可眼睛里分明含着泪花。

回到家,柳萌大睡了一天一夜才缓过来。

清理衣物时,柳萌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梅花纽扣。呆呆地盯着纽扣,柳萌努力回想,这纽扣到底在哪儿见到过?她为什么一直都想不起来?

星期一上课,柳萌找到了小花的班主任小刘。班主任说小花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好像母亲在生下她之后就不停地生病,在她两岁时便去世了。一年前,她父亲又娶了现在的妻子。继母,看上去有些奇怪。听柳萌说看到小花身上到处伤痕累累,小刘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很可怜,跟个小老鼠似的,容易受惊,说话都不敢大声。她倒没注意小花身上有伤。

自从春游归来,柳萌就对小花格外关注。不知怎么,柳萌感觉自己似乎冥冥中和小花有某种联系,她不自觉地就想关心她,了解她。周末,柳萌甚至专程去了一趟小花的家。

小花的继母很热情,但很明显,她十分惧怕小花的父亲。不知道为什么,柳萌觉得这家人有些不正常。继母说话前总是怯怯地看看丈夫,她的丈夫矮小瘦弱,她竟然如此惧怕?

离开小花的家,看到一个邻居大妈在择野厥菜,柳萌蹲下来帮忙。听说是小花的老师,那大妈打开了话匣子。说小花真是可怜啊,她爸爸是个疯子。

疯子?柳萌吃惊。

是啊。小花爸爸前几年不像现在这么落魄,很有本事的。只是,这样一个男人,却忘不下一个女人。他喜欢老婆,那是疼到了骨子里。老婆怀孕时,大半夜想吃橘子,他跑遍全城也要买了来。老婆想穿一件什么样的衣服,他就挖空心思去搜罗,花多少钱都不心疼。人们都说,这真是疯魔了。可是,他老婆没福,生下小花后就多病多灾。算命先生说,是小花克母,后来,他老婆竟意外地死了。小花爸爸就疯了一般,天天打小花,小花身上的那些伤,谁看了都心疼。现在娶了这个女人,稍好了些。可他只要喝酒,不是打小花就是打老婆。他忘不掉前面的女人。邻居大妈边叹息边指指自己的头,说:他的脑壳有问题了。

天黑下来,柳萌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

4.惊人的秘密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回到家,她看到父亲回来了,正在客厅里整理行李。

爸爸。柳萌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招呼,我好去机场接你。

父亲看着宝贝女儿,说要给她一个惊喜,本来行程安排在一周之后,他太想女儿,就迫不及待地回来了。柳萌看着父亲拿出从国外各地搜罗来的纪念品,一件件摆弄着,十分高兴。

父亲将一座从罗马带回来的天使雕塑放到桌子上。突然,他看到了桌边的梅花纽扣。他捏起来怔怔地看着,脸色一下子变了。他问柳萌这纽扣是从哪儿拿来的?柳萌说带孩子们去石人村,从一个地洞里拣来的。

你,你去了石人村?父亲的声音几乎变了调。

柳萌诧异地看着父亲,问他怎么了?父亲摇摇头。柳萌接着说起在石人村一些奇怪的感受,但并未提及小花。父亲的神情变得更加古怪,半晌,他对女儿说不要胡思乱想,他累了,想早点儿休息。

望着父亲的背影,柳萌觉得他很反常。平时,不管去的是哪儿,父亲都会滔滔不绝地讲起各种见闻,一直要讲到柳萌哈欠连天再听不下去才罢休。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父亲在家里呆了两星期,几乎是足不出户。而柳萌一下班,就和父亲一起做饭,聊天。她3岁丧母,在父亲的小心呵护下长大。父女俩的感情格外深厚。父亲曾说,等柳萌结了婚,他就再娶。的确,这些年,父亲几乎是将个人感情尘封了起来,一门心思研究学问,照顾女儿。

两周后,父亲又走了。他的工作日程,总安排得满满的。送走父亲,柳萌一个人发呆。这些日子,她感觉父亲有点儿不正常。有时候吃着饭,他会看着她发呆;有时候她进他的房间,他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又把话咽回去。没事的时候,父亲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呆呆看着远处,似乎心事重重。父亲是个颇有争议的专家,学者,难道,他又被学术对手抨击了?父亲不让柳萌关心自己的工作,甚至,在她跟前,他几乎是只字不提。

周末,柳萌从学校回家,刚走到传达室,突然听到门卫说有她的包裹。

包裹不大,竟然是从石人村寄来的。自从那次旅行回来,柳萌就尝试让自己忘掉那个地方。她告诉自己,那些幻觉不过是自己的噩梦,梦有离奇的,恐怖的,至今科学都无法解释。她再多想又有什么用?

回到家,吃过晚饭,柳萌又看到了那个没开封的包裹。拿出剪刀,柳萌打开来看。里面,竟然是一个微缩石人。那是一个戴着草帽、穿着裙子的小女孩,女孩的大眼睛,直直地瞪着她。柳萌手一哆嗦,石人掉到了地上。拿起包裹,柳萌看到下面的署名是那个导游,盒子上则印着旅游公司的字样。这是旅游公司给客户赠送的纪念品,导游曾提醒过她,但柳萌急着离开,没有去取。

拿起小石人,柳萌顺手塞进了抽屉。它让她感到莫名的恐惧,她不想看到它,一眼都不想。

闲着无事,柳萌走进父亲的书房。父亲临走前让她好好整理一下书房卫生,他下次回来,可能在家呆的时间长些。

柳萌打开灯,打算做一次彻底的清洁。桌椅一一擦抹干净,又细心地擦了地板,擦到床底时,她突然发现一个陈旧的黄色皮箱。皮箱上落满灰尘,柳萌索性拖出来擦。

这小皮箱,柳萌觉得很眼熟。小时候,她看到过父亲往里面放东西,她要看,父亲却很严厉地告诉她,这箱子里的东西,她永远都不要动。

皮箱的搭扣已经磨损得厉害,轻轻一按,皮箱就弹开了。柳萌的心一阵怦怦直跳,最终,她按捺不住好奇,打开了箱盖。

里面是一本相册,几个小笔记本,还有一白一红的小药瓶。柳萌翻开相册,发现是一些她八九岁时的照片。第一张是她梳着两个小辫子,爬到了公园的假山上。柳萌有些惊讶,她另外还有几本快翻烂的相册,都是从小到大的照片。这一张,怎么没有收进去?

仔细看着照片,柳萌突然发现她穿的是白衬衣,那衬衣上,是一排梅花形纽扣。因为是近照,纽扣的形状一清二楚。这纽扣,和她在地洞中捡到的一模一样。再往下翻,一张又一张照片,全都是穿着白衬衣的小照,竟然是从报纸中剪下的。每一张小照下面都是寻人启事。但是,那启事中写的却是寻找柳溪。

柳溪是谁?为什么会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这照片,难道不是她?寻人启事后面的联系人,是父亲。从头翻到尾,这启事连续刊登在十几家报纸上。看看年月,已经是15年前的事了。

呆呆地合上相册,柳萌如坠五里云雾。再找出父亲的笔记本,一册册地翻开,柳萌更是吃惊了,里面竟然全都是关于柳溪的笔记。第一个疗程,第二个疗程,第三个疗程,是父亲对柳溪的精神治疗。无疑,柳溪患上过极可怕的病症,父亲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来观察她,治疗她。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溪是谁?

整整两星期,柳萌再也无法平静。父亲打来电话,她几次都想追问,最后却还是没有说出口。这件事父亲一直守口如瓶,一定有他的原因。可柳萌百思不得其解,柳溪和小花是什么关系?在石人村,她看到的是小花遭受虐待。那枚纽扣,应该是小花衣服上的。还有那个导游,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幻觉中?她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归根结底,那到底是不是柳萌的幻觉?

父亲,终于回来了。

看到相册、笔记本都摊在床上,父亲惊呆了。柳萌倚在门口,问父亲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有一千个为什么,一万个为什么,她想得到答案。

父亲双手抱住头,再抬起头时,已经是老泪纵横。他将柳萌拉到自己的身边,说她该知道这一切了,她已经是个成年人,无法彻底抹去,就不如重现当年的情景。

其实,照片中的柳溪就是柳萌。

15年前,柳萌只有八岁。放了学,她蹦蹦跳跳地回家。拐到一条小马路上,她突然看到一个身着乳白色短袖绣花布衫,身穿黑色绣花宽腿裤的中年女人。女人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石人,拦住她问喜不喜欢?柳溪点点头,中年女人说她迷了路,如果柳溪能带她到大经街,这小石人就归她了。

柳溪十分高兴,马上带着女人到了不远处的大经街。就在街口,她被突然从一辆面包车里跳出的男人拖上了车。柳溪,被人贩子诱拐了。

他们到达的第一站,就是石人村。那个诱拐她的女人,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半路,柳萌去了一次肮脏的卫生间,她曾试图逃离,却被人踹到墙角,磕伤了额头。后来,她被关在了石人村的地洞。因为强烈反抗,她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待。柳萌看到的,不是幻象,而是过去记忆的重现。

一直不肯屈从,人贩子将她关在地洞中两个多月,如果不是后来被解救,她恐怕会死在洞里。回到家有整整一年,她是在精神恍惚中度过的。看着她的样子,父亲痛不欲生。为了让女儿恢复正常,他想尽千方百计。最后,他选择了冒险的方式,让女儿试验自己的药物。父亲是研究神经科药物的专家,他的研究一直都有争议。父亲主张使用药物让病人失去部分记忆,免除他们的精神创伤。而反对者,他们认为医生没有权利夺走病人的记忆,即使是病态,那也是病人生命的一部分。

这些正在研制中的药物,父亲用在了女儿身上。一个又一个疗程之后,大约花费了一年的工夫,柳溪竟慢慢恢复了过来。痛苦的记忆被淡化,最终被消除,父亲带她远离原来的城市,改名为柳萌。

幻觉中小花遭受的一切,其实是柳萌曾经遭受过的。身临其境,记忆的碎片渐渐浮现出来,而小花身上的伤疤触目惊心,在那种特定的环境中,柳萌将自己的过去误以为是小花的经历。至于那个导游,她和诱拐柳萌的女人穿着相似,柳萌记忆深处残留的意识让她本能地起了厌恶和反感。那女人对柳萌的虐待,被她替换成了导游和小花。

5.一年后

在柳萌的协调下,小花转到了她的班级。柳萌细心呵护着她,小花渐渐变得活泼开朗。

看着小花和女生们一起跳猴皮筋,柳萌的嘴角露出欣慰的笑。这一年来,她一次次地对小花家访,数次单独和小花的父亲谈心。最终,李小花的父亲接受了柳萌的建议,去看心理医生。几个疗程之后,他的状况大有好转。听心理医生提及柳萌父亲研制的一直得不到认可的药物,他亲自找到了柳萌的家。他自愿充当削除记忆药物的实践者,他想忘掉过去的伤痛。那痛苦,他无法承受。

再做家访时,柳萌看到的是李小花和睦融洽的三口之家。他们看上去幸福、温馨。

往回走的路上,柳萌心情舒畅。她知道人与人的差别,有的人很坚强,能够承受任何痛苦;而有的人很脆弱,重创之下会精神失常。这些无法承受痛苦的人,需要额外的帮助。无论如何,柳萌都要感谢父亲。是他,将陷于黑暗深洞中无法自救的她带到了阳光下,是父亲的勇气拯救了她。

查看更多中国民间成语故事相关内容,请点击: 中国民间成语故事

文章由儿童故事迷(http://www.gsm600.com/g/3419779.html)为您提供,感谢您访问本站,欢迎您继续访问!
相关推荐 RECOMM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