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亮双丰镇革委会主任丁福贵一把拽起双手抱头低泣的姐姐丁福珍怒气冲冲地大声质问道“姐你告诉我我外甥女翠翠才十五岁是谁搞大了她的肚子快说!我整死他!”这时后屋传来翠翠又哭又喊又滚的声音丁福珍急忙跑过去“翠翠别乱动别影响孩子降生啊!”丁福贵也跟过去大声追问“姐翠翠这孩子到底是谁搞的?快告诉我!”丁福珍一脸悲戚“老弟你别追究啦这孩子是翠翠上两班男生的他步行去北京见毛主席再也没回来听说死在半道上了。”丁福贵恨恨地吐了一口吐沫随手拿起个玻璃杯往地上一摔“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个十有八九准是你新嫁的那个朱子安的哼!等我查实了我非整死他不可!”说完他骑上本田145摩托回双丰镇上班去了。

丁福贵现已三十四岁尚孤家寡人仍与患有严重心脏病的六十四岁的老母亲在一起过日子。他从小就不务正业。二十一岁时是姐夫朱尔顺帮他翻盖了房子又给他张罗找个邻村黄姓跛脚女完了婚。谁知他仍吃喝嫖赌不干正经事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偷鸡摸狗横行乡邻之间蛮不讲理人送外号“丁阎王”。谁知“文革”中一闹腾他竟然当上了全双丰镇造反总司令后来又在支左军人王连长的支持下当上了双丰镇革委会主任。今春镇里组织三十多人排演样板戏《沙家浜》他又兼任剧团政委可谓是双丰镇四万五千人的主宰。他愈发威风抖擞不可一世人们见了唯恐躲之不及生怕遭他欺凌。人们又送他外号“丁造反”。

翠翠的父亲朱尔顺坐在丁福贵的卧室里阴沉着脸大口大口地吸着烟他此刻内心百味杂陈。自从他同丁福珍离婚近一年时间里在街上与女儿翠翠几次相遇翠翠从不正眼看自己。但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接到内弟丁福贵的电话他还是来了现在有些茫然无措。

是啊女儿翠翠在她母亲身边是谁令她才十五岁就怀了孕而且其母又是妇科大夫为什么不早早为她做流产……

翠翠十三岁时就长成了一米六八的大个头。冷眼一看如同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她同母亲丁福珍一样长得白皙、苗条瓜子脸丹凤眼高挺的鼻子下嵌着一张樱桃小口是双丰小学出了名的校花。同学们都叫她“西施翠翠”。可她才十五岁怎么就怀上孕了呢!这事要从她的父亲造成的家庭剧变说起。

朱尔顺十七岁时在一家私营百货店里当学徒。国家对私营工商业实施全面改造后他被聘为国营百货商店的前台经理。由于他精通业务勤奋积极不到三年就被晋升为双丰镇国营一商店经理。又过两年被提拔为双丰百货批发公司副经理。也是他官运亨通三个月后总经理车祸身亡他又顺理成章地被晋升为双丰镇百货批发公司的总经理。在当时双丰镇城乡四万人的圈子里朱尔顺堂而皇之地坐上了商业巨头的宝座可谓春风得意前程似锦。他身高一米七二长方脸一双剑眉两只大眼炯炯有神微胖,见人先点头微笑再说话。后来同行里有人暗中给他起了个绰号“笑面虎”。试想在那个时代像朱尔顺这样既有地位又英俊潇洒的青年谁不爱慕!给他提媒的人络绎不绝他先后明里暗中相看了十几个就是不中意。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去双丰镇医院开感冒药结识了刚从省中医药大学毕业的实习大夫丁福珍。在他心目中丁福珍就是仙女下凡。第二天朱尔顺就展开了猛烈而强大的攻势。一年后两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真是郎才女貌的俏夫妻令人人妒羡而赞不绝口。

朱尔顺不但是商业上的青年才俊还唱得一口好京戏。这不双丰镇成立了业余样板戏剧团朱尔顺饰演《沙家浜》中的胡传魁由于三天后去县里会演比赛在剧团政委丁福贵督促下进行最后一次彩排。事有凑巧扮演阿庆嫂的赵玉欣的父亲早上六点多去世了她没能及时到场团里也没得到一点信息。一团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她兼任剧团政委的丁福贵又跳又骂团员们也个个焦躁不安。直到赵玉欣哭哭啼啼地跑来大家才知道她迟到一上午的原委。丁福贵气得满脸的肉在抖动“你要造反吗?”赵玉欣无言地哭了朱尔顺走上前将丁福贵推到一边“生老病死难以预料老父亲刚死小赵就赶来了值得表扬。”团长说“小赵来了开始吧!”朱尔顺心中想赵玉欣是把兄弟朱子安的女友他理应保护她。

说起朱尔顺与朱子安那可是过命的交情。那是在商店公私合营后的第二年一个初冬的一天领导派朱尔顺和新来的学徒朱子安去哈市进一批货。他俩押着一大汽车棉布和胶鞋。汽车驶至安邦河大桥时见大桥已经塌了只好掉回头来从路南的张粉房屯下道经过庆安县高老镇管辖的双庆大队后魏家屯往东行即从安邦河下游上的一座木板桥上过河对面就是铁山县双丰镇。谁知汽车一上木板桥“咔嚓”一声木板桥也塌了。汽车瞬间翻了将刚下车引路的朱尔顺压在棉布下朱子安哭着使尽浑身力气将棉布一件件拽出他的双手指甲都挠坏了鲜血淋漓终于将奄奄一息的朱尔顺从重压下救出。由于木桥断板的挤压朱尔顺被压折了三根肋骨当时又没有担架朱子安背着他历经三个半小时把他背到了双丰镇医院又在医院里陪护了他二十多天。朱尔顺逢人就说是朱子安救了他一命他没齿难忘。出院后第二天朱尔顺拉着朱子安插草为香拜了盟兄弟。一年后朱尔顺被提拔为双丰百批的总经理他立即提拔朱子安当了百批的会计。此后他俩一同造假账、改票据、私吞财物……

朱尔顺不温不火地对丁福贵说“今天是你外甥女翠翠过生日你难道忘了吗?”丁福贵忘了今天是外甥女的十四岁生日姐姐五天前就告诉了自己他使劲地拍了几下头“我忙糊涂了该死!晚上彩排吧现在都回家休息。”人们一下子涌出礼堂各奔东西。赵玉欣走到朱尔顺跟前“朱经理我爹什么时候发丧呢?”朱尔顺说“明天是初六后天初七老风俗七不出八不埋就明天上午出吧。放久了没啥意义趁人们都不知道就土葬了我去帮着操办。你节哀顺变一切有我呢!”朱尔顺低声说完同丁福贵骑车往自家奔去。

俗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双丰镇方圆百里丁造反就怕一个人也最敬重这个人——朱尔顺。他人前背后常对造反的难兄难弟们说父亲去世得早要不是姐夫的关照他哪有今天。是朱尔顺帮他家盖了三间大砖房供他念完初中又给他操办结了婚。可是因他吃喝嫖赌不务正业“文革”前一年媳妇领着两岁的女儿跟一个外乡人私奔了。至今他仍未再婚。这几年他扯旗造反早起晚睡东拼西打根本顾不上成家的事。可丁造反毕竟有自己的招数他暗中同自己初中时的同桌刘桂兰相好虽然刘桂兰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可丁福贵竟还爱得死去活来。可是让他最头疼的是刘桂兰有丈夫是双丰林业局汽运处的司机。如果刘桂兰不先同丈夫解除婚约就跟自己结不成婚……丁福贵常为此事一阵阵心烦。

朱家独生女翠翠的十四岁生日庆典办得隆重热闹一直到傍晚宾客们才渐渐散去。屋里只剩下朱家三口人。朱尔顺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他在想自己贵为双丰镇百批掌门人有权有地位近几年来又伙同朱子安、王河等人弄了十几万元外快如今的他可算得上有房子、有票子、有女子就是没有接户口本的儿子!他慨叹老天不公平凭我朱尔顺已成了双丰镇商业乃至全铁力县商界的名流什么都不缺竟会缺了一个祖宗都不会容忍的香火传人——儿子。因为五年前爱妻朱福珍患了子宫肌瘤生怕病变为癌做了子宫切除手术。也就是说这辈子丁福珍再也不能给朱家生儿子了。朱尔顺一闲下来尤其看到同事们的儿子的时候他每每如同电击一样立刻陷入痛苦与绝望之中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他长吁短叹常常一个人喝闷酒近两年来一直活在莫名的痛苦中……

朱尔顺闲暇时曲不离口他唱的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浜》等主要唱段与广播里分不清上下在同志们的举荐下他参加了镇政府的业余剧团。郑歪嘴团长听他试唱后决定让他唱《沙家浜》里的胡传魁和他对戏的是镇供销社二商店布匹组售货员赵玉欣她饰演阿庆嫂。经过半年多的相处朱尔顺暗中喜欢上了赵玉欣她虽小自己二十岁可小赵与自己有共同语言和爱好。小赵长得不如丁福珍白皙却也别有一番俏丽小鸟依人脉脉含情。如果说爱妻丁福珍是美西施那赵玉欣就是娇貂婵。他从赵玉欣温顺的双眸中读出了对自己的那份情意朱尔顺多次故作不懂予以回避。他心中矛盾得很一则丁福珍是双丰镇同代女人中的美女领袖是自己苦苦追求才得到的。在自己的眼中至今从省城到县城没有哪个女人能与自己爱妻相匹敌。真要一下子失去她实难舍得!二是赵玉欣毕竟是自己金兰之谊的朱子安的未婚妻自己怎能夺弟弟的妻子呢

可怎样才能有一个亲生儿子呢!朱尔顺百思不得其解痛苦不堪头疼得像要炸开他凝视着体贴入微、持家有方、深受众亲友爱戴的娇妻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苦、是酸、还是咸……他下意识地长叹一声。妻子丁福珍悄悄走过来深情地用手抚摸着丈夫的头“尔顺感冒了?”朱尔顺从忘情中醒过来“没什么我去一趟公司。”朱尔顺拿起烟和打火机走了。

赵玉欣家住双丰镇西邻的顾家炉屯西头后街。三间土坯房院里一棵八米高的大杨树庞大的树冠像一把巨型大伞把整个小院遮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院的东南西三面用薄板皮围成了一米半高的篱笆门前临时立起的一个高高的木杆上挂着一串黄纸幡共五十二束这表示死者五十二岁年寿。

村亲们腋下夹着一沓沓黄纸三三两两的前来吊唁。死者的妻子、女儿、儿子的哭声传出很远门前过往的人都倍感心酸。朱子安急匆匆地赶来他把自行车往门旁一靠跑到棺材前扑通一下跪倒。正在哭着烧纸的赵玉欣一见哭着喊道“滚吧!快滚!当你的大会计吧!”朱子安委屈地说“咱爸一去世你就应当先通知我。”朱子安磕完头挪一挪身子欲拿纸去烧赵玉欣一下子夺走了他手中的烧纸“快去巴结有用的去吧!我们这小门小户死了一个人还不如官宦人家死只小猫小狗呢!”赵玉欣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朱尔顺走近前“小赵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自己的身子骨要紧哪!”赵玉欣抬头望了望朱姓两个人不哭了向朱尔顺点点头进屋去了。朱子安见女友这么听大哥朱尔顺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索性大把大把地烧起纸来。跪在他身旁的赵玉欣的弟弟用手碰了他一下“丁造反来了”话音刚落丁福贵领了十几个人进了院大喊“这怎么用棺材装人破四旧树新风必须火化不许土葬!”丁福贵一眼瞥见朱子安跪在棺材前正烧纸他又来了火一脚踢去把朱子安踢了个狗抢屎脸撞到棺材头的供品碗上当时就肉破血流。“你也跑来大搞四旧作死!”丁福贵还要动手朱尔顺、赵玉欣等人从屋里出来了。朱尔顺大怒“福贵你又犯浑了!我说过千百次人多的场合你改改你那造反派的臭脾气要学会和善待人。”停了停朱尔顺又低声说“这死了人的地方更不能瞎闹腾要讲人性善心别犯众怒!”丁福贵连连伸舌头蔫了脸一红一白地有点儿下不来台啦。这当儿石麻子喘呼呼地跑来“丁主任八家户出人命了军代表王连长让你快回镇上!”丁福贵有了台阶下“姐夫这儿的事你看着办吧明早向我汇报一下情况。”他领着一伙人走了。第二天上午早六时多小马车拉着赵玉欣父亲的一口薄木棺材向西行一里多又从铁道口上过去往北一拐进了一排小杨树林子邻居王河领着六个人早已挖好了墓坑朱尔顺指挥着把棺材抬下马车再用粗绳子一点点放到坑底埋上了厚厚的土……

“文革”以来在双丰镇管辖内实施土葬的这是第一例。赵玉欣感激不尽。父亲临终前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她说了三遍“我不火化。”赵玉欣心里没把握达到父亲的要求为了让父亲能高兴地离去她还是违心地点点头。可朱尔顺让她兑现了对父亲的承诺这是朱尔顺人格的魅力地位的象征更是对自己的真情。这次父亲的土葬使整个顾家炉村人都啧啧称赞老赵家生了个好女儿有贵人相助。赵玉欣对朱尔顺有了进一步的情感。她开始思索对比朱尔顺成熟热情有地位、有责任心有能力有魄力又有广博的社会关系而朱子安呢……她心中的天平开始向朱尔顺方向倾斜了。

晚七时许双丰镇礼堂里亮如白昼乐声阵阵京戏《沙家浜》的彩排不是县里会演前的一次正式演出这是一项严肃而重大的政治任务用丁福贵的话说这比背诵老三篇还重要是检验参演的每个人是否忠于我们最高的红司令、全世界人民的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一次实际行动!团长郑老歪连晚饭也顾不得吃跑前忙后见饰演刁德一的小张打瞌睡用手捅了他头一下“快站起来喝点儿水精神精神再有几分钟就到你出场了。让丁政委看到你这样还不打你个半死!”小张低声说了句“他是土匪!”便倒水去了……演出一直进行到半夜一点政委丁福贵基本上满意了“都回吧!明天上午大家休息一下下午两点准时集合按支左军代表王连长的指示明天下午五点去双丰局礼堂慰问演出。双丰局几年来大力支持咱镇上建造礼堂、办公楼咱们去演演沙家浜一来表达感谢之情二来咱们也练练胆两天后县里大会演就不胆怯了。”他一挥手人们一齐冲向门口。郑团长边跑边喊“我得吃午饭了!”

赵玉欣最后出门。出了镇政府大院朱尔顺从后面追上来俩人并排推着自行车缓行。赵玉欣低头不语。朱尔顺安慰道“小欣节哀顺变吧!你母亲体弱多病你弟弟又小全靠你支撑着呢不过从今往后你不必担心我会全方位负责你尽管放宽心。”赵玉欣泪眼蒙蒙她支好自行车转过身来一下子拥入朱尔顺怀里。朱尔顺哪还顾得上支车子把凤凰牌新自行车一丢用双手把赵玉欣抱得紧紧的他周身的热血在沸腾忘却了家中的娇妻爱女也顾不得与子安的兄弟之情把她死死地抱着生怕被人夺走似的。赵玉欣此刻感到自己的生命有了坚不可摧的依靠既安全又畅快她鼓足了勇气“我们结婚吧!”赵玉欣愈发悟到朱子安在自己的心中已微不足道像一缕白云在风中一点点消散——她最近都在思考这一关系到自己一生的大事她此刻痛下决心要把自己的一生交给这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男人。听了她的话朱尔顺心里甜丝丝的却言不由衷地回答“欣我可比你大整整二十岁呀”赵玉欣听了用右手拍了朱尔顺的后背一下“尔顺在我眼里你风流倜傥成熟能干既年轻有为又富有责任心是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朱尔顺听了激情迸发热泪盈眶“欣你是心里话吗?”赵玉欣听了又狠狠地用手拍了他几下后背“真正的爱情是没有年龄界限的人常说愿作鸳鸯不羡仙我跟定你了。”“我此生也要定你了!”朱尔顺边说边使劲地吻着赵玉欣的脸颊两个人都不再作声只是无言地拥抱、疯狂地亲吻……

赵玉欣中等身材瓜子脸一双丹凤眼一笑俩酒窝平常总是笑盈盈的。她爱好文艺有一副响亮的好嗓子平时无忧无虑总是唱个不停。供销系统的同事们送她一个绰号“百灵鸟”。可自从父亲病重这三个多月以来她唱不出来了。尽管父亲去世了她悲痛万分也要含泪去唱样板戏因为这是政治任务用丁造反的话说这是对毛主席的态度问题是阶级立场的大问题。又何况会演的三天还能同自己早已离不开的朱尔顺厮守在一起呢白天和心爱的人形影不离晚上又以对台词为由半宿半宿地不分开。会演三天的日子过得畅快又兴奋。她横下心来非朱尔顺不嫁!她后悔极了——干吗在父亲病重时听信母亲的劝说为了给病重的父亲冲冲喜竟和朱子安登了记同朱子安成了名副其实的合法夫妻。当她把登记一事告诉朱尔顺时朱尔顺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欣你先不要惊动朱子安给我两个月时间他会心甘情愿解除婚约的。但你对他要一如既往别让他有一丁点儿察觉记住成大事者要善于忍耐!”“我记住了!”赵玉欣信服地点点头。

朱子安买了猪肉、水果骑着自行车来了。一到大门口赵玉欣就板着脸迎上去“你又花钱。”朱子安边从车把上往下拿水果、猪肉边笑着问“小欣会演结果怎么样?”“咱镇的《沙家浜》拿了冠军。”赵玉欣的脸上有了喜气。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赵玉欣冲东屋喊“妈子安买肉来了咱包饺子吧!”玉欣妈乐颠颠地接过了肉和水果“好我这就剁馅子、和面你俩说话吧一会儿就好。”赵玉欣捡四个苹果洗了放在果盘里来到西屋挑一个又红又大的递给了朱子安“这个颜色好准甜。”她自己拿起一个小点儿的啃了一口。她坐在他的对面“子安我本想今年八月一日咱俩就举行婚礼谁知我爸……”她放下没吃完的半拉苹果说不下去了。朱子安也两眼红红的他也放下大半拉吃剩下的苹果用双手紧紧地握着赵玉欣的双手良久才动情地说“小欣节哀吧。我看咱们还是早些把婚事办了我好过来照应家中没大男人咋行。”“不!不!子安我北京的大舅来信再三叮嘱非让我守孝一年我也有这个想法你就成全我吧!”赵玉欣两眼泪落如雨一副央求而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可是……”朱子安欲言又止。赵玉欣淡淡地说“子安我爸这是大丧我们都要忍耐些!”朱子安点点头后又忽然站起来一把将赵玉欣搂在怀里并用右脚关上西屋的房门后试图用手解她的裤带。赵玉欣腾地推开他面现愠怒“这大丧之时你可不能这样!”朱子安脸一红却说“咱俩已登了记就是合法的夫妻现在睡在一起也可以!”“那可不行在我父亲大丧期间我的身子怎能……”赵玉欣哭着跑出去了朱子安从后面追“小欣听你的一切按你的意思办还不行吗”赵玉欣才破涕为笑两个人又回到了西屋。恰在此时玉欣妈端上来热腾腾的饺子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吃起来。

朱子安吃完饺子点上一支香烟正在吸着就听外边有人喊“朱子安在吗?”他跑出去一看是百批仓库保管员王河他家住赵玉欣西院“谁找我?”“你大哥尔顺经理他让你马上去百批他的办公室有要事。”王河推着自行车往自家方向而去又回过头来叮嘱一句“你可千万去呀!”朱子安对赵玉欣说“你早点休息吧!我去百批了。”他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地驶向街里。赵玉欣望着他的背影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心中有些隐痛。她长长出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走进屋去。

朱子安急匆匆地来到了镇百货批发公司见大门开着他下了自行车把车子靠在墙边向北一望只有大哥朱尔顺办公室的灯亮着。他推开门冲进屋却见拜把子大哥躺在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吸着烟屋子里满是烟雾太呛了。朱子安推开门“放一放烟吧!”他回过身见办公桌上摆着一瓶茅台酒、两盒冰帆香烟、四个黄纸包全敞开着分别是酱猪手、朝鲜辣酥鱼、猪头肉和朝鲜辣白菜全是他最爱吃的。桌子左右各放一只玻璃杯子、一双筷子。见他进来朱尔顺呼地坐起来“小弟为等你我都没能回家吃饭去供销社找你不在。我才想起让王河捎信你果然在赵家。快!快坐下咱哥儿俩喝两杯!”“哥我刚在小赵家吃了一肚子饺子。”朱子安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朱尔顺将茅台酒打开了分别把两个玻璃杯斟满“过个门槛吃一碗再说了有了饺子垫底更能喝酒了。”朱尔顺指一指桌上的菜肴“先尝一尝你最爱吃的朝鲜辣酥鱼这是正宗货昨天我就让光明的金高丽弄的今天下午才送来。”见大哥这么细心和体贴子安只好拿起一条酥辣鱼咬了一口“正味是纯正的高丽货大哥太为小弟费心了。”“喝!先来半杯这瓶茅台我已放了五年多了。”朱尔顺一口闷了半杯。朱子安难却大哥一片盛情也一口喝了大半杯。朱尔顺又点燃两支冰帆烟递给朱子安一支“尝尝这也是正宗的名牌烟。”朱子安接过来猛吸了一口他觉得拜把子大哥今天对自己太盛情了他真有点受宠若惊。“来吃个猪手这可美容啊!”朱尔顺又递过来一个猪爪子“老弟这是二饭店姜师傅给专门做的王河下班后拿回来的”朱尔顺今晚既热情又话多。朱子安总感到他有点怪怪的。朱子安只得接过来啃了一口又放下了。朱子安实在憋不住了“大哥你是否找我有什么事?”朱尔顺笑了“有什么事大哥就是要同小弟同饮几杯一起聊聊天儿不行吗”朱子安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两个人大哥老弟地互相叫着聊些南朝北国的轶事奇闻不消一个小时一瓶茅台酒喝光了。朱尔顺又从办公桌的下橱里拿出了一瓶竹叶青酒来朱子安忙跑过办公桌这边用手捂着“大哥别开瓶了!”朱尔顺用左手挡开他的双手用右手举瓶到嘴边他用上下牙咬住一用力瓶盖“叭”的一声被咬下来了。朱尔顺立刻给朱子安和自己的杯斟满酒“喝!我高兴咱哥儿俩来个一醉方休!”他拿起酒杯一仰脖喝干了。他将酒杯举到朱子安头顶底朝上“子安我打个样你照大哥的走!”朱子安还在犹豫朱尔顺站起将朱子安的酒杯端起送到朱子安面前“你让大哥举一夜吗?”朱子安拗不过只好接过来也一干而尽。朱尔顺满意地说“这才是我的好老弟。”就这样两个人喝到凌晨一点多一瓶竹叶青也喝了个一滴不剩。两个人也真都有酒量谁也没倒下照样谈天论地说说笑笑。朱尔顺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串钥匙后一个趔趄倒在沙发上“子……子安大……大哥喝不过你……”他紧闭双眼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痛苦的表情用右手举着那串钥匙“子安大哥明天早六点的火车去省一级站开订货会我喝多了走不了路你去我家把东屋办公桌上的小公文包拿来!”朱子安迟疑地接过大哥手中的一串钥匙“大哥我也骑不了自行车了。”朱尔顺睁开双眼笑了笑“老弟从这儿到我家不到三百米你年轻轻的骑什么车呀!”朱子安无奈“好吧!”他开开办公室的门欲走朱尔顺从他身后又叮嘱道“大门屋门的钥匙全在一块你要慢慢地开别惊动你嫂子她有失眠症有一点响动她就睡不着了!”说完朱尔顺竟呼呼地睡沉了。朱子安走到外面被夜风一吹酒劲上涌直觉头涨眼花脚下没根趔趔趄趄地向朱尔顺家走去。

到了是这个门在月光下朱子安拿着钥匙抖抖擞擞地就是找不准钥匙口。他用手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又用双手搓了搓脸觉得清醒多了才终于打开了院门。他没有忘记大哥的嘱咐又蹑手蹑脚地走近房门将钥匙捅进锁孔一扭个儿左手握着门把手轻轻一拉房门开了。他将钥匙揣进裤兜后又悄悄地走近东屋门从门玻璃上看到屋里电灯还开着只是门玻璃上贴着一幅翠翠画的小山水画看不到里面。他轻轻地推开门往床上一看吓得他退出门外可不进去怎么能拿出小公文包!朱子安只好再次悄悄地推门进来他下意识地向炕上一望见大嫂丁福珍向东侧卧着身上一丝不挂娇美的胴体完全展现在他眼前只见她小柳肩、窄窄的肩膀细细的腰通身雪白且发出弹性的柔光……他的一双醉眼竟睁得圆圆的他看呆了!他生平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裸体。他虽与赵玉欣热恋三年之久只是拉拉手、接接吻而已。此刻他难以自控竟情不自禁地喊出声“太美了她是仙女下凡吧!”朱子安体内的荷尔蒙在升腾、奔涌。都说酒壮色胆此话不假。朱子安忘却了一切只想占有眼前这个绝世美女品尝一下做真正男人的滋味。他三下五除二地脱去衣服一个箭步跳上炕将丁福珍慢慢地扳成仰面压上去将自己那个硬得像铁的物件插进她的下处……他生平第一次体味到男女交媾的这种快感那种愉悦的滋味像电流一般通达全身……丁福珍忽地用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嘴里喃喃地叨咕“尔顺你都三个多月不碰我了快馋死我了。”朱子安不敢回声也不敢再动了。“你今晚怎么不说话尔顺你不是明天去哈市开会么?”丁福珍边说边做起了床上功夫令他有飘飘欲仙之幻觉朱子安陶醉了!丁福珍忽地睁开双眼一脸惊恐“怎……怎么是你?”她用力推开了朱子安忽地坐起来定定地看着他。朱子安吓得醒了酒他扑通一下子跪在丁福珍面前“嫂子我给大哥来取公文包见你太美了就……”丁福珍愤怒至极双手左右开弓打开了朱子安。朱子安一声不吭任凭她又打又骂“你真是人面兽心你……”丁福珍打累了也骂累了她目光呆滞啼哭不止。朱子安醉意全消悔恨自己的兽行他下得地来“嫂子我不是人为了你的清白我只有以死相报。”他说完就一头向炕沿的水泥板撞去。丁福珍眼快迅即拿过一个枕头垫上朱子安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丁福珍用手拉他“上来上炕坐!”朱子安低着头慢慢地上得炕来坐在丁福珍身旁“嫂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开门见你太美了我喝点酒就控制不住自己啦就……”说着朱子安又打起自己的嘴巴来。丁福珍忽地抱住他“老弟别打了别惊醒西屋的翠翠。既然事情发生了家丑不可外扬。”朱子安问“那……那你原谅我啦?”丁福珍点点头。

朱子安又来了胆凑上去紧紧地搂着丁福珍“大嫂我真的太喜欢你了。”丁福珍也用双手抚摸着他的后背娇声问“是真心话吗?”朱子安马上跪在她面前“我发誓我有一点儿虚情假意天打雷劈。”丁福珍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我相信!”两个人又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好一会儿丁福珍又仰面躺下朱子安会意便又饿狼般地扑上去。丁福珍是个典型的小家碧玉恪守闺训自从与朱尔顺结婚以来对任何男人从没有过非分之想。见朱子安拿起丈夫的小公文包欲走她流下了眼泪“别忘了我!”

朱子安转过身为她拭泪无比心疼地说“我此生忘不了姐姐。”两个人又吻了一阵儿朱子安才拿起小公文包走了。

朱子安忐忑不安地进了朱尔顺的办公室见他正在酣睡便悄悄地放下公文包坐在了对面。他想唤醒他刚想开口又马上闭上了嘴心想还是等他自己醒吧。他慢慢地把办公桌旁的三把椅子摆成一线又把公文包拿来作枕头朱子安慢慢躺下来等朱尔顺自己醒来时他便说自己早已回来也睡着了。朱子安也是折腾累了头一挨上公文包就睡着了。正睡得香甜时被朱尔顺推醒了“老弟快起来!把公文包给我我得走了。”朱子安呼地坐起来“大哥这就走吗?”朱尔顺扬扬左手让朱子安看看他的手表“你看都凌晨五点半了六点零八分的火车再不走就上不了火车了。”朱子安点头称是。朱尔顺又说“子安我开半个月会。这段时间你常去我家走走帮你嫂子劈劈木柴、扫扫院子。你嫂子身单力薄没干过这些粗活。老弟千万多多费心!”朱子安频频允诺随即把钥匙递过去朱尔顺用手一挡“傻瓜你没钥匙怎么去我家帮着干活。你嫂子常值白班没钥匙开门你怎么进去呢”朱子安伸伸舌头“我忘了这一层。”朱尔顺大步走出去了。朱子安送到大门外见他急急忙忙奔双丰火车站走去。

朱尔顺走过了十字街后站住回身往南看了又看见朱子安已进了百批的院里去了。他急走几步进了站前路东的二旅店。王河迎出来“经理你怎么才来?”“哦我在家里睡过了头你同刘经理定好房间了吗?”朱尔顺边说边往里走。“一切办好了定的八号房间刘经理听说咱们在这对账半个月乐坏了他说这回有机会跟你下棋了。”王河把朱尔顺引进了最北头的八号房间。房间里东西各放一张床中间放一张小方桌桌上放一摞账本、两个算盘、一瓶墨水、两支蘸水钢笔、两三本稿纸。

几个月来朱尔顺内心深处也进行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革命思想矛盾至极。终于在千百次取与舍的痛苦挣扎中他悟得一个亘古不变的真谛——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对自己忍痛下了一剂猛药这就是先“引鱼上钩”再来个“守株待兔”。为掩人耳目在单位大造去省站开会半个月的舆论。又对铁杆兄弟、百批公司货物总保管员王河说把以往的账目核对一下以防被上级查出什么漏洞对家人和朱子安同样说去省里开半个月会真是天衣无缝。

几年来他伙同朱子安、王河等人狼狈为奸多渠道弄钱采取进货改价加码、出货库内报损等途径贪污款项二十多万元。他自得百分之六十余下的分与朱子安、王河等人。一年前为了避免别人的怀疑他操纵了供销总社尹会计同朱子安的三年限职换位一事让朱子安到镇供销总社去任总会计实际上又开辟了一条两个四级站间的财路。今春由朱子安从镇供销总社借拨三千米黄毛呢料到镇百货批发公司每米加价六元共加价一万八千元朱尔顺、朱子安、尹会计、王河四个人又都分了红。当时为了稳住朱子安的心朱尔顺开口应到等三年换岗结束让朱子安任镇百货批发公司副总经理。

其实朱子安去自家取公文包一去四个多小时才回来朱尔顺心中掠过一丝醋意但随之而来的还是暗暗欣喜。因为他已确定这条鱼已经上钩了。而朱子安却一点也没察觉出他的恶毒用意。

朱子安自那夜同丁福珍一夜之欢后总是闷闷不乐。他深深地感到对不住大哥更后悔自己玷污了大嫂。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三四天也不敢再去朱尔顺家。

这天他正在核对账目一抬头见丁福珍慢慢地向自己走来。朱子安显得局促不安丁福珍先开了口“子安忙什么呢?”“我……我对一下进货账。”朱子安慌忙递上一支香烟。丁福珍微微一笑“我会吸烟吗?”“哦……哦喝水!”朱子安手足无措又连忙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丁福珍沉静地说“子安下午去我家给劈点柈子再给翠翠买一盒水彩、两支小号毛笔翠翠盼你教她画松竹梅呢!”说完莞尔一笑“我急着去医院上班你先忙着吧!”丁福珍举止文雅语气平淡让子安的心不再狂跳。见丁福珍走出了办公室他松了一口气甩甩手汗水滴湿了账页。办公室里响起了七言八语“朱大会计交上桃花运了吧丁大夫可是人人见了都流口水的美西施呀!”“是呀她那块香豆腐谁都想品尝一下就朱尔顺有那个艳福。”“越是美女对那个要求越高没有雨水花儿怎么能开呢……”朱子安听不下去了“你们别满嘴跑大车一个劲儿胡咧咧!”他四周环视见人们都不作声了朱子安才说“她是我把兄弟的老婆比我大十多岁呢!”坐对面的秃头老邸笑得前仰后合“老弟呀!爱情没有年龄界限再说啦丁大夫看上去漂亮有气质又年轻也就二十二三岁吧。”

朱子安气急败坏地一摔账本“住口!”众人一片愕然。

他用脚踢开门冲出了办公室。身后传来一阵大笑声。

朱子安满怀惆怅地走进了二饭店在东边北头靠墙的一张方桌前坐下要了一碟片肘花、一盘花生米、一瓶“一元糠麸”白酒。自斟自饮起来他一边吸烟一边喝酒足足喝了两个多小时。一瓶白酒喝光了他又吃了两个大馒头喝了一碗鸡蛋汤结了账向朱尔顺家走去。

说心里话这三四天来他百感交集却又度日如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丁福珍她那光滑如玉的胴体总在他眼前浮现他忘不了那天夜里销魂的一幕幕……但他又担心丁福珍反悔他心里一阵阵害怕。有时从噩梦中醒来吓出一身冷汗方才见丁福珍进到他办公室来他的心都颤抖了他以为是来讨伐他的呢!他心里想她真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他有生以来首次体会到了人想人的难熬滋味他恨不得一步迈到她跟前。不知不觉来到朱尔顺家门前掏出钥匙刚要去开院门“你怎么才来!”丁福珍打开门一把把他拉进去用一只脚踢上门用双手抱住朱子安又吻又啃“你让我快想疯了!”朱子安用下巴向西屋拱拱。“翠翠!上午就去蒋才屯姥姥家了!”丁福珍边说边将朱子安推到东屋为他解扣脱衣自己也快速脱光两个人滚到一起一个似久旱逢甘露一个恰如蛟龙卧深潭……

自此朱子安与丁福珍如胶似漆犹如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朱子安昼夜不离朱尔顺家有时白天两个人也战上一个回合一连三个夜班丁福珍都借故请了事假。两个人几乎通宵达旦地行云布雨。丁福珍愈发感到朱子安身强体壮耐力过人对自己一往情深她近三个多月被朱尔顺冷落她渴望男人的爱抚。得到了朱子安的真情她由衷地体味到做女人真好!

今天是个星期天。从早到晚一直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大门关得紧紧的丁福珍与朱子安玩出各种花样都饿了。两个人喝了半斤“一元糠麸”白酒把桌子往炕梢一推顾不得洗碗、撤桌子索性相互紧紧抱着对方……

天快亮了。“醒醒!二位有情人快醒醒吧!”两个人在蒙眬中被一种不耐烦的声音呼唤着。朱子安先醒了过来一睁眼见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孔正对着自己是谁呢他一时有点想不起来他猛的坐起来看清了是朱尔顺大哥!他惊慌失措浑身发抖。这时丁福珍也吓醒了她一下子坐起来见自己的丈夫正在“咔咔”地照相呢!她一甩头发反而出奇地镇定想伸手去找衣服。“你俩的衣服都在地上呢”朱尔顺嘿嘿冷笑着又对着他俩拍照。然后朱尔顺将衣服分别扔给他俩“二位穿上吧!总光着也不雅观哪!”朱子安抖抖擞擞地穿上衣服后给朱尔顺跪下了“大哥我不是人对不起你听凭你处置!”他低下头再也不言语了。丁福珍此刻心里似乎悟到了什么她穿上衣服去抢朱尔顺的相机“姓朱的你真狠!”朱尔顺一把推倒丁福珍“用事实说话扯别的没用!”他把相机的胶卷取下包好放进内衣兜里把相机一下子扔到了靠南墙的办公桌上。他点燃两支香烟自己叼上一支另一支捅到朱子安嘴上“咱们家丑不可外扬还是私了吧!”朱子安吸了两口烟抬起头结结巴巴地问“怎么个私了呢?”丁福珍上前拉起朱子安“你和我结婚!”“对明白人好说话”朱尔顺说着拿出两张纸来扔到朱子安和丁福珍面前“仔细看看这是和解协议书大体意思是我净身出户子安老弟住进来翠翠由你们俩抚养我不再出抚养费。我和福珍明天去镇上办理离婚手续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样”丁福珍只是冷笑不语。朱子安见大哥一脸温和没有一点恼怒与责备更使他羞愧难当。又听说将丁福珍让给自己他本人净身出户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他怀疑是听错了可又不能不问。他望了望丁福珍又望了望朱尔顺硬着头皮问“大哥你在戏耍小弟吗?”朱尔顺听后笑了“子安这事非同儿戏你我是好兄弟大哥怎能说话不算数。”丁福珍看了两遍协议书她不禁放声大笑“好个朱尔顺太大方了连心爱的老婆、女儿、房子都送人了我同意!”朱子安还在发愣丁福珍双手将朱尔顺推出门去“滚吧朱大经理!明早八点镇政府见!”丁福珍回过身来大放悲声……

朱尔顺、丁福珍夫妇笑呵呵地办完了离婚手续。朱尔顺只从家中拿走一套被褥和一些换洗衣服就住进了百批自己的办公室。朱子安光明正大地同丁福珍过上了夫妻生活。

二旅店八号房间的核对账目工作只十一天便结束了。王河又接受了一项新任务即扒掉赵玉欣家的旧房重新建一座前五大间后有五间配房的新宅。王河果真是朱尔顺手下的得力干将。他先领人在大杨树下搭建一简易窝棚让赵玉欣一家暂住。然后往出搬东西王河指挥人把一些家具砸个稀巴烂赵母心疼得不得了“那衣柜多好可别砸呀!”王河笑了“朱经理不跟你说了吗全换新的最高档的你还要这旧货干啥!”赵母摇摇头走开了“唉!太可惜了!”赵玉欣笑着对母亲说“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听尔顺的吧!”赵母又叨咕开了“跟子安都登了记了这又跑出个什么尔顺真让人搞不懂……”

只半个多月的时间赵玉欣家的五间大砖房拔地而起。室内装修与添置家具用品等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朱尔顺由幕后指挥走到了前台策划。

前后屋三个寝室都安放了高档的席梦思床、办公桌椅、高脚多翅衣架、多层鞋柜与垃圾桶。客厅里靠北墙是一张橘黄色的俄罗斯大拉桌、八把乳白色长背靠椅。靠东墙立一精制的玻璃门三节柜其中摆放了名茶、名酒、名烟若干。靠西墙的半弧型茶几上摆放一把紫砂壶八只紫砂小盏旁放一个紫砂酽茶方口杯靠南墙一溜驼色灯芯绒罩沙发中设一小茶柜上放一八仙过海彩图的白瓷果盘……

客厅地面上镶嵌的是乳白色柞木条太阳光照进来发出暖莹莹的光。门旁三格紫檀色鞋柜里放满五颜六色的塑料拖鞋。往棚上看中间系一大莲瓣吸顶灯周围分布着十二颗苹果型小彩灯。客厅的东墙壁上挂一幅毛主席的“沁园春·雪”的行书图西墙壁上则是一幅八达岭长城彩画。客厅四周置六盆木本、草木花草。这赵家也可以说成是朱尔顺的新家建得富丽堂皇。

赵母整日里乐得合不拢嘴渐渐地接受了比自己大两岁的朱尔顺由称呼朱经理改叫小朱了。

在建房之初赵玉欣与朱尔顺为了院里门西的一棵栽了二十多年的大杨树有了争执赵玉欣说它与新砖房不配必须刨掉!朱尔顺说有了它更显得咱家独树一帜。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还是王河打了圆场“小赵从建房到现在朱哥一切全听你的就这一棵树什么大事呀你就听朱哥一次吧!”赵玉欣思忖少许默默地点点头朱尔顺笑了。

朱子安见赵玉欣一连两个多月没来上班多方打听才得知她请假在家盖新房呢他骑着自行车几次走近那高大漂亮的新房又折返回来。他实在难以开口要求她与自己解除婚约。自从两个人办了结婚登记以来自己再三要求早日举行婚礼可仅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自己却一反常态竟先提出离婚。他在扪心自问一没举行过婚礼二没同床共枕又没闹过什么矛盾以何理由提出……他愈加后悔那天夜晚取钥匙时没能管住自己……可如今木已成舟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朱子安被无形的痛苦折磨得寝食不安丁福珍看在眼里佯装不知只是一天三次地催他快与赵玉欣了却关系。

丁福贵今天请驻双丰镇的支左军代表王连长大吃了一顿狗肉。他自己也喝多了他顶着头上圆圆的月亮骑着自行车哼着小曲回到了家一进院见外甥女朱翠翠正在跳绳昵。他又火了“我说翠翠呀你都十四了怎么一点儿也不想事”

说完他放下自行车双手用力往外推翠翠。翠翠急了“大舅你又喝多了天都黑了你往哪撵我呀!”丁福贵不推了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听说你爸妈离婚了!”丁福贵蹒跚地进屋去了。翠翠急了她对屋里大喊“姥姥我回去了”她骑上自己的二六凤凰女车飞速离去。

尽管从蒋才屯往双丰镇街里是一路上坡月光下朱翠翠却一口气把自行车蹬到了自家门前。她支定车子见大门锁得紧紧的。她没带门钥匙只好用手当当地敲打门扇。“谁呀?”母亲开门出来见是女儿翠翠有点神色慌张“你……你这么晚……”翠翠没等妈妈说完就蹿进屋来见朱子安叔叔正在喝酒却没见到爸爸她耳边响起了舅舅的话“听说你爸妈离婚了。”翠翠“哇”地一声哭了“他真的坏了良心啦!”翠翠这一哭喊把朱子安吓了一跳。朱子安手举酒杯正思忖着如何与赵玉欣解除婚约呢根本没察觉到翠翠此时进来贴到嘴唇的酒杯叭地摔到了炕沿上碎片四溅。丁福珍也心中一酸抱着翠翠哭出声来“翠翠你爸不要咱娘儿俩了”翠翠止住了哭她眼前出现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谈笑风生的场景。她一把扯住丁福珍“不可能!爸爸不会抛弃我们是你……是你……”翠翠双目咄咄逼人令丁福珍不寒而栗。丁福珍不哭了她用双手按住女儿的双肩声色俱厉“你去姥姥家的第十二天早上你爸正式提出的离婚并让你跟着我他不出一分抚养费。”翠翠听了顿感自己掉到万丈深渊里她大哭起来。朱子安见丁福珍给自己递眼色忙下了炕拉住翠翠的手诚恳地劝道“翠翠别担心有叔叔呢!今后叔叔供你念书叔叔教你画国画考中央美院。明天上午叔叔领你去买新衣服……”“小叔别说了我去找舅舅收拾他让他进监狱!”翠翠往外冲去。丁福珍同朱子安一边一个夹住了她。丁福珍低声说“你爸爸若出了事你舅舅也会受连累。”朱子安也劝道“你爸爸会管你的他是个好爸爸翠翠别冲动别让你妈妈发急伤心了!”翠翠用手一抹双眼“我要学李铁梅要坚强!”丁福珍和朱子安俩人听了都笑了“翠翠真是个好孩子长大一定有出息。”丁福珍帮女儿洗了脸翠翠问“小叔你怎么来了?”朱子安一时语塞“我……我……”丁福珍急忙走过来解围“你小叔听说我跟你爸分手了过来看看。”朱子安拿帽子戴上“不早了我得走了。”翠翠跑过去挡在门口“小叔我妈妈年轻漂亮是双丰镇的第一大美女你就给我当继父吧”朱子安被翠翠的坦诚和恳求感动得热泪盈眶与丁福珍同时抱住翠翠“乖女儿叔叔听你的。”“翠翠你长大了懂事了眼光不差你小叔是个有责任心的人。”翠翠拉叔叔和母亲坐在炕沿边上一脸严肃“其实我爸早就变心了。这半年多来他很少回家对我也不像以前那么关心了。我在街里好几次看见他同一个姓赵的年轻女人在一起……我……我怕你伤心没敢告诉你。”丁福珍的心在抽搐她此刻什么怨恨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朱子安听了翠翠的这番话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悔恨交加他有些茫然。这时翠翠退出把屋门拉严“叔我宣布今晚你和我妈正式结为夫妻!”朱子安忙隔门大喊“明天我教你画松树吧!”丁福珍拉他一下“快脱衣服吧!”

镇革委会正在小会议室召开常委扩大会议由丁福贵主持军代表王连长传达中央文革“要文斗不要武斗”的文件。蒋才屯革委会主任石麻子站在门口向丁福贵勾勾手后躲在门一边等着。丁福贵知道有急事忙在王连长耳边嘀咕了一会儿王连长点点头。他宣布今天会就开到这里明天上午八点准时在这里讨论散会!入会的人陆续走出了会议室丁福贵又同王连长谈了一会儿也走出来了。石麻子走过来“主任大姐夫在你家等你有要事相商!”两个人骑上自行车一前一后向蒋才屯奔去。

丁福贵进得屋来见自己的西屋炕桌上摆满了菜肴“这是要提前过大年哪?”丁福贵疑惑地问。母亲提一暖瓶热水进来“你姐夫有三个月没来了还自己带来这些好菜、烟酒等你小半天了。”

丁福贵点上香烟狠吸了一口后接过朱尔顺递过来的酒杯一仰脖子喝个底朝天。“尝尝二饭店老姜师傅的手艺。”朱尔顺夹一大块肘子肉放到丁福贵碗里。他也拿起酒杯一口喝干了。两个人不消半个小时把一瓶茅台酒喝光了。朱尔顺又打开了另一瓶茅台酒、斟满了两个杯。他丢掉大半截烟蒂拿过手提小公文包拽开拉锁从中拿出一个报纸包放到丁福贵的面前“福贵我这些年苦心经营劳心劳力总共攒下五万多元钱我自己盖房用去了两万多元这是两万两千元你让石麻子监工主抓照我那样式再盖五间大砖房妈岁数也越来越大了你赶紧把婚事办了妈有了帮手我也放心了。”丁福贵听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两眼却灼灼放光。他把纸包拿起又装到姐夫的小公文包里“姐夫你把我当自己的亲弟弟没的说我下辈子也报答不完你的大恩。可有一件事你不讲明白这钱我不会要的。”朱尔顺把端起的酒杯放下迟疑地问“什么事说吧!”“我现在还叫你姐夫你为什么丢下我姐姐?”朱尔顺听了猛地喝干了杯里的酒立刻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双手颤抖地从小公文包的下个夹层里拿出一个纸袋递过来。丁福贵接过来从中抽出十几张相片来他越看越来气原来都是姐姐同朱子安的裸照。他像一头愤怒的雄狮满脸的横肉在抖动“我去弄死他!”他起身就往外走门一开石麻子走进来将他推回来。朱尔顺一摔酒杯“福贵!你又不冷静了!我的话你听不听?”丁福贵退回屋里坐在椅子上双手捶胸“我姐糊涂哇”朱尔顺一使眼色石麻子出去了仍守在房门外。朱尔顺又点上一支烟递给丁福贵“福贵你姐夫是省油的灯吗”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说“咱以前弄钱的每个细节朱子安全经手再说以后想再弄钱也离不开他。眼下咱还得利用他你也别怪你大姐她也是为了保护我呀!”说着朱尔顺便嘤嘤地哭起来了。丁福贵递一条毛巾给他“姐夫小弟错怪你了!”此刻的丁造反像泄了气的皮球软下来重又坐到桌前“姐夫别难过喝酒!朱子安那狗日的早晚我收拾他!”

朱尔顺又讲了一通成大事者必须善于忍耐的大道理丁福贵听了心服口服“姐夫我听你的。”两个人直喝到深夜朱尔顺住下了第二天两人吃罢早饭一同去上班。

朱子安刚从老家八家户屯慢吞吞地骑车回来一下自行车就被人扯了一下衣袖。“别闹!老子正烦着呢!”他欲推车到车棚里却推不动。他十分纳闷儿回头一看是自己最怕见又急于要见的赵玉欣在拉车后座呢。他尴尬极了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嗫嚅道“不知是你。”赵玉欣爽朗地笑了“我找你有事推上自行车吧我们边走边谈行吗?”赵玉欣语气坚定且温和像是在商量又像是在命令。朱子安顺从地推起自行车同她出了镇供销社大院。赵玉欣平淡地说“子安咱俩分手吧!”赵玉欣开门见山。分手!朱子安心里嘀咕她先向自己提出来难道她听说了自己与丁福珍同居的事?朱子安的心怦怦地跳脸刷地红了起来他怕她看见自己的一副窘态使劲地低下头却故作镇静地反问道“为什么”“道理很简单我俩性格合不来我爱好唱唱跳跳你却爱好写写画画。没有共同爱好和语言长痛不如短痛你说呢?”赵玉欣说的条条在理朱子安无法回击。这对于朱子安来说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几个月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朱子安不假思索就一口应答“我同意啥时办”“这就去办干吗拖泥带水呢!”赵玉欣一反常态突然变得雷厉风行起来。赵玉欣见朱子安仍站着不动便温情地又说“分手了今后还是好朋友毕竟我俩相处三年多。”她望着朱子安的脸“如果你同意我的说法就返回去把结婚证取来我到镇上民政办等你。”“行我去去就来。”朱子安急忙赶回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中拿出一个信封揣在上衣兜里骑上自行车向镇政府赶来。

朱子安从镇政府出来礼貌性地对赵玉欣说声“再见!祝你幸福!”骑上自行车飞也似的向镇卫生院奔去。他手握离婚证书乐得合不拢嘴他要及早地把这一喜讯告知丁福珍。

他首次到卫生院找丁福珍问了三个穿白大褂的才找到走廊尽头的妇科。推开门见丁福珍正给一名妇女检查屋里有五六个女人其中包括护士小周见一个男人闯进来都不约而同地问“你找谁?”朱子安忙退出门外“我找丁大夫”丁福珍摘下口罩走出来护士小周尾随走出。朱子安把离婚证书递向丁福珍“办妥了你看”他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小周忙问“什么东西?”朱子安刚要开口丁福珍忙说“上海手表批件。”小周伸手去拿“我开开眼长这么大还没看过上海表的批件呢!”朱子安见丁福珍一个劲儿向自己拱嘴他明白了忙将手中的离婚证放入裤兜里“还差一个章呢我这就去盖章去。”他向丁福珍使一个鬼脸骑上自行车跑了。后面传来小周的不满“真抠门看一眼都不让!”

今天是八一建军节。双丰镇二饭店门前的大喇叭里正在播送林副主席的讲话“全国的解放军官兵同志们全国的无产阶级革命派战友们你们节日好我们要时刻牢记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我们伟大的司令毛主席的各项指示把毛泽东思想融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

二饭店门前挂着“休业一天”的牌子。是朱子安、丁福珍二人在这里举行简易的婚礼。来的客人都是全镇供销、百批系统和卫生系统的另外就是朱子安的亲人、朋友和中小学时的同学十四张桌的席位坐满了人。供销总社的出纳员秃头老邸站起来宣布“各位来宾、各位亲友今天是供销总社的朱子安同志同镇卫生院的丁福珍大夫结为伉俪的大喜日子!现在我们要移风易俗新事新办大家聚在一起吃点喝点……”“光吃喝不行!必须让两个新人谈谈恋爱经过!”卫生院护士小周想趁此机会出出气。她这一喊全屋的人一致响应齐喊“谈谈谈谈”满屋的人“叭叭”拍起掌来。

丁福珍羞涩地低下了头。朱子安此时却忽然胆壮起来他腾地站起“诸位!诸位!我说说。”人们静下来都把目光投向了他。朱子安点上一支香烟狠吸了两口清清嗓子“是这样当我从跟我学画国画的翠翠也就是丁大夫的女儿那儿得知她爸妈因性格不合而分手时我便主动去追丁福珍……”这时靠北头座席上的一个小青年插问“你比她小十几岁?”朱子安很平淡地回答“不多只小十二岁。”见满屋的人交头接耳有的还现出惊讶之态朱子安又猛吸了一口烟“诸位真正的爱情是没有年龄界限的对吧老邸?”秃头老邸突然被点名有些措手不及好一会儿才醒悟“对对对”“停!停!扯远了!现在开席!都动筷吧”二饭店的姜师傅摆手制止。满屋的人嘻嘻哈哈一阵儿吃喝起来。朱子安同丁福珍正在秃头老邸导引下给宾客席斟酒。百批的王河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且大声嚷道“我说拜把子三弟今天大哥朱尔顺大婚你怎能不到位!婚礼特别隆重足足有三四百人军代表王连长亲自主持婚礼……”朱子安打断王河的话“新娘是哪里的人?”王河听了一愣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朱子安良久才叨叨咕咕地说“嘿三弟呀你逗你二哥我哪你早该知道的她不就是你的第一个登了记没举行婚礼的赵玉欣吗你还明知故问逗我闷子呀!”王河口若悬河地说一通后上前拉起朱子安欲走。只见朱子安骂了一句“妈的我中了圈套了!”他把一瓶二锅头酒瓶嘴插入口中咕嘟嘟一口气喝干把瓶子一扔嘴里吐出一股殷红的血“哼”地一声摔倒在两个桌子中间一瞬间口斜眼歪抽搐不已。丁福珍哭天喊地众人吵吵嚷嚷还是秃头老邸同小周几个人用姜师傅推来的两轮板车把朱子安送到了镇卫生院多数人不解其故宾客们不欢而散。

顾家炉屯今天沸腾了!人来车往熙熙攘攘——朱尔顺同赵玉欣的婚礼办得隆重热闹。

院子里的大杨树上披红挂彩。一串高高吊起的鞭炮“噼噼叭叭”地响了半个多小时大门两旁的吹鼓手们打起了擂。少顷王连长大声宣布“朱尔顺、赵玉欣二人的无产阶级婚礼现在开始!”东西两边的喇叭匠同吹一曲“大海航行靠舵手”。曲终王连长宣布“新郎新娘以及来宾入席!”朱尔顺、赵玉欣皆一身新装走到毛主席像前站立人们都从院外拥进院里来把新郎新娘围在中间。王连长又大声宣布“下一项新郎新娘向毛主席他老人家汇报恋爱经过!”全场立即掌声雷动。朱尔顺拉着赵玉欣向毛主席连鞠三个躬。他一字一板地说“报告毛主席革命样板戏沙家浜是我俩的老红媒我在戏里演胡传魁她演阿庆嫂一来一往就萌发了爱情……”人群中谁又喊一句“胡传魁同阿庆嫂是对立面要斗争到底怎么斗一个被窝里去啦”丁造反又怒了“不会说话去学驴叫戏里斗戏外还能斗吗”人们又一阵哄笑……

贺客们齐声恭贺朱尔顺娶了个年轻貌美的新娘子也同时连连称赞这青堂瓦舍的大砖房和前后房各屋里的家具。赵玉欣听了心里像吃了蜜似的甜美而朱尔顺却总是淡淡地回说“一般一般。”

贺客们散尽了朱尔顺在客厅里摆了一桌丰盛的酒菜。王连长、丁福贵、王河、石麻子、朱尔顺分坐左右赵玉欣打开一瓶茅台酒将空杯子一一斟满她自己也举起一杯酒“王代表、丁主任、还有王河大哥、石主任都在百忙中光临寒舍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和尔顺感激不尽!我敬各位一杯!”她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又倒满了杯“来让我们共饮此杯!”大家都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朱尔顺又起来给王连长斟酒“王代表为我主持婚礼还特意为我写了一副好对联尔顺终生难忘!”说完两人各饮三杯。他们轮番把盏直喝到太阳落山方散。

朱子安病愈出院了。从医院到大街上的人们都在谈论着“丁造反同二街道主任刘桂兰结婚了。”朱子安不认识刘桂兰问“哪个刘桂兰?”翠翠抢着回答“就是那个大洋马呗!她丈夫上吊死了不到半个月她就同我舅结婚了。”丁福珍用眼睛瞪了一下翠翠“小姑娘家的明白个啥!”护士小周口无遮拦“都传说她丈夫王发死得蹊跷可没了公检法谁管哪!”朱子安忽然有了同病相怜之感顺口吟道“洞房花烛男女欢冤死亡魂泪不干天公有情当震怒雷劈负心女共男。”丁福珍望了望他阴郁的脸色后长出了一口气“各扫门前雪吧。”

朱尔顺新婚六个月便迎来一件天大的喜事赵玉欣生了一个八斤四两重的大胖小子轰动了整个双丰镇。朱尔顺给儿子起了名字叫“光宗”。庆百日时朱尔顺家又一次张灯结彩、宾客众多。院子里大杨树的树尖上悬着一个又大又圆的红纱灯笼每至夜晚灯笼便照红了一大片向路人炫耀着朱家有了儿子的大喜事。

翠翠早早就睡下了。晚饭后朱子安连一支香烟也不吸忙拉着丁福珍脱光了衣服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郑重地说“也给子安生一个大胖小子吧!我们朱家可是单传不能绝了香火呀!”丁福珍听了如五雷轰顶万箭穿心。她神经质地推开朱子安腾地坐起来泪如泉涌。朱子安顿感愕然不解“你怎么了?”丁福珍抽抽噎噎地说“子安难道你没听尔顺对你说过吗?”朱子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狐疑“他……他说什么呀?”丁福珍双肩耸动哭得更厉害了“子安我六年前就切除了子宫因为自己是妇科医生手术前要求把宫颈留长三寸所以……所以才能性交否则……”丁福珍用被子蒙上头大哭不止。朱子安听了如遭雷击一般一下子呆若木鸡两眼发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此刻更加佩服朱尔顺的精明与老到。把一个不能生育的老婆用计推给了自己却把我朱子安能生孩子的黄花大闺女换到他朱尔顺怀里。不到一年光景就给他生了个大儿子!朱子安绝望了!他大放悲声“我那死去的爹呀!你临死还嘱咐我快娶个媳妇生个孙子给朱家传递香火……我……我不孝啊!”

他忽地站起“我不怪你一切是我咎由自取子安不能相陪了!”说着他跳下地推开屋门跑到厨房里操起了菜刀就往自己的脖子上砍。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朱翠翠穿着一身睡衣跑出一拳打掉朱子安手中的菜刀冲东屋大喊“妈我小叔要自杀!”丁福珍才把蒙头的被子一扔只几步就蹿到厨房死死地抱住朱子安“子安你不能丢下我呀!”

原来翠翠被尿憋醒听到了东屋小叔和妈妈的哭诉声。她下了炕正要解手就听到“子安不能相陪了”一句。翠翠的心里一沉她悟到要出事。东屋的门叭地踢开了她也冲出门去见朱子安已操起了菜刀她便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丁福珍把朱子安哄回东屋后劝他道“子安我虽然不能为你生个男孩给你家传宗接代可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朱子安问“什么办法?”丁福珍信心十足地说“我是妇产科医生有机会要一个大姑娘生的男孩对你家人和你的亲属就说是我生的不可以吗?”朱子安沉思一会儿表了态“不可以那不是我的亲骨肉。”丁福珍陷入万难之中她痛苦地低声道“那我又不能给你生咋办”朱子安不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抽闷烟。丁福珍想了想满面微笑“子安别犯难了这事太好解决了咱俩一离婚你再找个大姑娘。”说完丁福珍哈哈大笑不止……

这一切翠翠全听在耳里她恨自己父亲的丑行更为小叔鸣不平也为母亲的命运而痛苦不已。此后数日她见妈妈与小叔失去了以往的融洽整个家庭没有了以往的和谐……翠翠痛苦万分她已十四岁了她深深地懂得是自己的爸爸对不起小叔而可怜的妈妈又失去了生孩子的能力。现在的小叔整日郁郁寡欢没心思再教自己画国画了。而妈妈的脸上失去了光泽人也日渐消瘦。

翠翠的心也碎了。她似乎预感到这个家就要瓦解了!她不止一次告诫自己朱翠翠你已不再是小女孩了你要担起挽救这个家庭的重任。彻夜难眠思虑千百遍终于恒下了一条心自己要给小叔也就是继父生一个传递香火的儿子。也只有这样才能留住小叔让苦命的妈妈的后半生过得更幸福才能为爸爸赎罪。反过来说自己为小叔生儿子后也不损失什么将来照样上学、嫁人……可她转念一想妈妈是不会同意的。看来只有自己说动小叔先不告知妈妈来个先斩后奏。

妈妈又去值夜班了家里只有她和小叔两个人。她给小叔专门炒了几个菜朱子安问“翠翠今天是什么节日这么丰盛?”翠翠笑了“反正今天我有高兴的事。”朱子安慢慢地吃菜喝酒翠翠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今晚发现小叔特别英俊潇洒她真的越发喜欢上小叔了。她暗暗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把自己交给小叔——少女的心中荡起了涟漪她憧憬着将发生的一切……她感到自己的脸又热又红羞答答地草草吃了点饭去厨房烧水去了。

朱子安吃饱喝足后就要睡下翠翠端来一盆温水“小叔擦擦身子吧!”放下毛巾和水盆后她用另一个盆兑了盆温水端进了自己的西屋把全身擦一遍又往身上洒了些茉莉牌香水……

一个小时后翠翠蹑手蹑脚地走到东屋门前从门上面的纸缝往炕上看见小叔仰面朝上睡得正香。她也脱光了自己悄悄地推开门又屏住呼吸上了炕慢慢地躺到了小叔身旁。翠翠浑身颤抖心在狂跳不知如何是好。正这当儿朱子安忽然醒了他以为丁福珍回来了“你回来了”他把翠翠压在了身下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忽地睁开双眼吓得扑棱一下子站起来结巴巴地问“怎么……怎么……是……是你?”翠翠哭了她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给你生个儿子!”说着翠翠也站起双手紧紧抱住了小叔。朱子安被突如其来的光身少女和她的一番话吓住了也被翠翠的一番真情感动了。朱子安哭了!他摇着头说“这不成我不会这么做的”翠翠一把推开他一脸怒气“小叔啊小叔你也太仁慈了!你能生孩子的妻子被我爸抢了去却用计把不能生孩子的我妈推给了你。我爸他坏了良心我有良心我要替自己的爸妈还你的账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还犹豫个啥!”说着翠翠用力拉朱子安倒下自己压到他身上朱子安听了方才翠翠的话心里顿时涌上来对朱尔顺的恨意是应该让他尝尝失去女儿的滋味自己失去的应该在他女儿身上补回来他不再沉默了。

此刻朱子安感到自己是个获胜者是男人中的豪杰。你朱尔顺设计换走了我的妻子想害我断子绝孙可天意难违你亲生女儿主动投怀要为我生一个儿子最终我还是胜者得到了她们母女两个……

自此两人一有机会就缠在一起。对于朱子安来说无异于新婚燕尔。他屈指一算丁福珍比自己整整大了十二岁而自己又比翠翠大了十二岁真是巧合他陶醉了忘却了一切烦恼。脸上又有了欢笑丁福珍见此状心里自然欣慰可是她对朱子安的突然转变有点不解其故。

两个月后翠翠常常呕吐恶心引起了丁福珍的警觉。这天她见朱子安上班走了就没有去医院上班见翠翠又在呕吐不止她递给她一碗水“快漱漱口!”翠翠喝了一口水仰脖漱了漱后吐了出去。丁福珍把翠翠拉到怀里用右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亲昵地附耳说“好女儿你能告诉妈妈你……”丁福珍想知道女儿呕吐的原因可又怕就是自己早就担心的事实。翠翠仰脸看着妈妈的眼睛“妈我懂我这是怀孕了不是什么病。”“你胡说什么你才十四岁又没结婚怀什么孕!”丁福珍依然回避着。“妈我告诉你吧这孩子是我小叔的你和我爸欠他的账我只好替你们还上。”翠翠说得理直气壮且又大义凛然。丁福珍像被电击中了她软软地瘫在地上“啊”地一声昏过去了。翠翠悔恨自己说得太急了、忙哭着喊“妈妈!妈妈!”好大一会儿丁福珍苏醒过来这时门一开“我回来了!”朱子安一步跨进来却见丁福珍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他什么都明白了与翠翠一起把丁福珍扶到炕沿边坐下。朱子安跪在她身旁“我是畜生你杀死我吧!我这命交给你了!”翠翠跑过来挡在中间“要处置就处置我吧!是我主动送上身子的。我在为爸和你还债!”翠翠也双腿一弯跪下了。此刻丁福珍百感交集心如刀绞。她想想前因后果又想到了朱子安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朱子安那晚因为无子而绝望拿刀自杀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是啊!不能让子安单传之家因为自己而断了香火啊这是朱尔顺造的孽也是自己没有守住贞操所致。面对这一切都已铸成铁的事实很难挽回了。她长叹一声“这真是天意所为呀!子安翠翠都起来吧!”她用双手拉起了朱子安和女儿翠翠“子安你和翠翠都没错现在木已成舟只好往下走了可这事千万不能让朱尔顺和丁福贵知道半点儿。以后他们若问就说是翠翠的一个上两班男同学的那小子步行去北京见毛主席再也没回来。翠翠你可千万咬住哇!”丁福珍又对朱子安嘱咐道“等孩子生下来后咱对外一个口径就说从医院抱来的但你对你家人和屯里人说是咱俩生的。”朱子安、翠翠连连点头。“子安你多干点家务别累着翠翠我上班去了。”丁福珍洗把脸骑上自行车走了。

从此朱子安同翠翠不再偷偷摸摸地亲热了丁福珍权当视而不见她心里那股酸劲只有自己晓得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上午十点左右伴着翠翠的一声声喊叫后一个小生命呱呱坠地来到了人世。丁母乐得直喊“大胖小子!大胖小子!”坐在前屋客厅里的朱尔顺满脸怒气一个劲地吸烟朱子安却喜气洋洋来回踱着方步丁福贵骂骂咧咧横眉立目一脸凶气。听到婴儿大哭朱子安如坐针毡几次欲站起来到后屋探看一下始终未敢。他实在忍不住了站起来往后屋走去丁福贵一伸手把他拽回来“你老实给我坐着看什么!孩子死活与你有什么关系?”朱子安无奈地坐下来。朱尔顺忽地站起对丁福贵说“福贵等这孩子满月后你托人把他送县里孤儿院去别放在家里丢人!再说了今后翠翠怎么念书怎么嫁人!”说完朱尔顺气呼呼地走出屋骑上自行车回镇里百批了。

丁福贵一脚把地上的一个暖水瓶踢上了墙闪着白光的水银碎片飞溅到墙上落到了桌面上一瓶水浇湿了墙和地面。他把手中的烟头一抛狠狠地说“什么满月我明天就处理!”丁福贵咬刀切齿又骂个不停气鼓鼓地出去了一甩袖子骑上自行车去街里刘桂兰家了。丁福珍从后屋走出来“子安你是翠翠的小叔也去看看她和孩子吧!”朱子安见丁福贵出去了才怯生生地去了后屋。

丁福珍为女儿熬了一盆小米粥扒了七八个煮鸡蛋劝女儿多吃点。朱子安见丁福贵走了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来看着翠翠吃完了饭才对丁福珍和翠翠说“我回镇上跟单位请个假再买些奶粉来。”丁福珍说“快去吧!明天上午早点回来。”翠翠问“小叔你怎么不高兴?”朱子安强颜欢笑“我高兴特别高兴!翠翠你受苦了!想吃什么我回镇上给你买来。”翠翠眼泪汪汪“小叔我只要你陪陪我。”丁福珍心烦得很“快走吧天越来越黑了。”朱子安欲言又止打个唉声走了。

朱子安一早起来写了一个请假便条就敲开邸秃头的门“老邸把这交给经理!”他将假条丢到了邸秃头床上又回到了自己的寝室他从床下摸出来一个布包从里面拿出了两瓶东西。这是两年前从县一中化验室拿来的硫酸。他读高中时学过化学懂得硫酸的灼烧性特强当时拿来三瓶冲刷厕所时用了一瓶这两瓶一直留着。这些天他就想如果你丁造反在朱尔顺唆使下敢动我儿子耀祖一根汗毛我就毁了你们!他再三告诫自己如果我保不住自己的儿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朱子安粗中有细从床下又摸出来一把铁钳子把两个玻璃瓶的白铁皮盖帽一点点拔下来露出来红红的橡皮塞子。

他拿过两张旧报纸分别包上左右裤兜里各揣一瓶骑上自行车又到了二饭店简单地吃了饭又去副食品商店买了四袋奶粉放到车筐里骑上自行车向蒋才屯急急忙忙驶去。

一大早小耀祖就哭个不停。刚回家来的丁福贵和刘桂兰夫妇二人径直来到后屋。刘桂兰对丁福珍说“姐翠翠的孩子是饿的是不先找个有奶的孩子妈给喂喂奶?翠翠的奶水不满三天是下不来的。”丁福贵两眼一瞪“找什么奶妈!还不嫌丢人哪!这个野种是个嚎天犬非嚎死几口人不可!”他骂骂咧咧地又站到了院子里吸烟去了。丁福珍一听弟弟的胡言乱语也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孩子哭两声算什么你又混骂乱撅的骂也骂丧了!”丁福贵“叭”地丢掉吸的半截香烟几步就蹿到后屋“这是个丧气鬼下世不如让我摔死他都省心了!”翠翠听了双手紧紧地抱住小耀祖冲舅舅大喊“你敢!你杀别人行今天弄死我的儿子我和你拼命!”“什么你说我杀别人我杀谁了?”丁福贵恼羞成怒脸上的横肉在突起抖动他大发雷霆向翠翠冲去。“你要干什么”刘桂兰把他推到了西屋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时朱子安手提一个小袋子走进来丁福贵一见两眼又红了他冲过来在走廊里一把扯住了朱子安的衣领“你……你又跑来干什么”朱子安有点儿紧张“我给孩子送奶粉”“送什么送!这孩子与你有什么关系?”丁福贵步步紧逼。朱子安忍无可忍用手打掉他的手“你管得太宽了!我是翠翠的继父怎么与我没关系”丁福贵被朱子安当着几个女人的面特别是当着新婚妻子刘桂兰的面顶撞个无言以对他感觉丢了大面儿了一脚踢去。朱子安被踢了一个狗抢屎头碰到门框上下颏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丁福珍扶起了朱子安“福贵你在自家也造反哪!他可是你的亲姐夫”丁福珍一边用手给朱子安擦拭下颏上的血一边哭泣。丁母也发火了“我说福贵你还嫌咱家不乱哪!你消停点行吗妈求你了。”丁福贵又来了火气“妈你老糊涂啦?咱好端端的一个家被他们一家人闹成什么样还反过来怪我真是天大的笑话!”丁福贵愈发气势汹汹跑到后屋厨房里摔盆砸碗弄的乒乓作响。丁母此时只能无助地哭诉“老头子你丢下我不管这牲口儿子又开闹了。”刘桂兰见老婆婆如此伤感她想起了死去的丈夫王发的好处也跟着默不作声地哭起来。丁福珍心烦意乱孩子的哭声就像一把把利箭直插入她的胸膛她眼前幻出朱尔顺的狞笑赵玉欣的媚脸又幻出朱子安的爱怜和女儿翠翠的争宠……她的心被揉碎了!她叹自己人生的悲苦、命运的多舛更怨天道的不公。又听到弟弟说出这些没有一点亲情温暖的浑话此刻又大闹不止丁福珍越发意乱情迷她也邪火难捺跑进厨房要与弟弟拼命。她一头向弟弟撞去“你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姐姐吧!我不想活啦!”丁福贵被姐姐撞的一栽歪抱住了姐姐“姐我心疼你为你鸣不平啊”抱着姐姐也哭了。丁母哭着走过来“都别哭了亲姐弟俩今后有话都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发火。”刘桂兰过来拉走了丁福贵二人骑车走了。翠翠此时看着朱子安关心地问“小叔你的腰还疼吗?”丁福珍一脸阴云“还疼你给按摩按摩吧!”翠翠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低下头喂孩子奶水不再抬头。朱子安又安慰几句丁福珍走到屋外窗下掏出两瓶用旧报纸包的硫酸放到窗下大酱缸的盖板下。

朱尔顺失眠了。他翻来覆去地连连叹气把睡在中间的儿子光宗碰醒了。孩子哇哇地哭起来赵玉欣醒了把奶头送进孩子嘴里孩子吭哧吭哧地吮着奶水不哭了。赵玉欣不解地问“你抽了一大堆烟头一夜未睡有什么烦心事?”朱尔顺摇了摇头笑了“我能有什么烦心事有了儿子小光宗我高兴呗。”赵玉欣打个哈欠又闭上了双眼。其实朱尔顺闹心得很哩他自从得知自己的亲生女儿翠翠怀孕特别是前天竟产下一个男婴他的脑子里只萦绕一件事翠翠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丁福珍是妇科医生为何发现女儿怀孕不采取打胎措施宁肯丢人现眼把野种生下来……该不是朱子安……他想得直头疼。他最终认定这个孩子是朱子安的是丁福珍娘儿俩在为他还债!他顿感自己赔了本把个如花似玉的美妻送给了他想不到又把尚未成年的乖女儿也搭进去了!朱尔顺脸红心跳他感到自己太亏本了。嫉妒之火烧遍全身他再也躺不住了。

中午十二点丁福贵从小会议室出来就见朱尔顺在门旁等他。“有什么事?”朱尔顺左右看了一下“有点小事。”两个人并排向街南头的百批公司走去。过了十字街朱尔顺看看近处没人压低声音说“老弟我这两天很纠结你说翠翠生的这个男孩……”丁福贵接过话头“是朱子安那个王八蛋的。”朱尔顺认同地点点头“对我也这么认为。他见我同赵玉欣有了儿子你姐又不能生孩子了他便用教画的手段迷惑了翠翠……”朱尔顺说不下去了。他感到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

他故意长叹一声“老弟这口气只有你给我出喽!”丁福贵有些茫然“怎么个出气法?”朱尔顺附在丁福贵耳边如此这般地嘀咕了一番“行我现在是双丰镇的皇上军代表都听我的谁也奈何不了我。”丁福贵面呈凶蛮“尔顺兄等着看好戏吧!”丁福贵大笑朱尔顺也哈哈大笑起来……

丁福贵吃完饭对刘桂兰说“我今晚上必须回蒋才屯找石麻子有事你睡吧我兴许明天中午回这来。”刘桂兰叮嘱道“你遇事要冷静都是一级领导了得有个官样。”丁福贵抱着她的胖脸吻了吻“睡吧宝贝我走了。”

丁福贵放下自行车一进屋见外甥女翠翠正抱着孩子在走廊里来回转着“别哭别哭小耀祖别哭奶一会儿就好了。”孩子仍在哇哇地哭个不停。丁福贵在找茬“朱子安呢你那个王八蛋继父哪去了?”听到喊自己朱子安从后屋跑出来手中拿着奶瓶正用冷水降温呢。“我在这有事呀?我给小耀祖冷奶呢。”丁福贵一听火冒八丈“什么他妈耀祖耀谁的祖!成天嚎丧多败兴!把我家也给嚎丧了。”朱子安刚要开口翠翠抱着孩子冲过来“丁造反你别欺人太甚!因为你是我亲娘舅我一再给你留着面子。”丁福贵一听气得脸发白他双目圆瞪满脸横肉隆起甩掉大衣“怎么!不留面子又怎样”他向翠翠逼近朱子安急忙把奶瓶交给翠翠他用身子挡在舅舅和外甥女中间生怕碰到孩子。翠翠到底少不更事初生牛犊不怕虎“你以为你伙同石麻子、黄二狗、大洋马一些人干的杀人放火抢别人财物的坏事我不知道吗”翠翠抱着孩子向舅舅冲去朱子安抱着翠翠使劲往后屋拖“你不要信口胡说他是你亲娘舅!”丁福贵身壮力大一把扯开朱子安“她没胡说我的确干过那些事怎么着吧是军代表说了算还是你小小的朱翠翠说了算!”翠翠寸步不让“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丁福贵心想这都是他朱子安挑唆的结果否则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说出这些话来。他想起朱尔顺昨天中午说的话他要弄残疾这个野种以泄心头之恨是他勾引姐姐失去了亲如长兄的大姐夫又是他迷惑了外甥女……丁福贵暴跳如雷大喊着猛扑上去双手抢过翠翠怀中的孩子往外跑。翠翠急了用双手扣住丁福贵的裤腰带她被拖到院心。朱子安一见来了勇气一下子跑到丁福贵前面张开双手去抢孩子。丁福贵猛一转身把孩子举过自己的头顶他咬牙切齿地大喊“我让你耀祖摔残你!”只听“砰”的一声孩子被摔到门前的大石墩上孩子被摔得脑浆迸流“哼”地一声就一动也不动了。

翠翠跑过去一摸孩子没呼吸了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她不顾一切抱起孩子就跑口中喃喃反复说着“耀祖别怕!耀祖别怕……”朱子安万没想到丁福贵真会下此狠手。他被吓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儿子被丁福贵摔死的惨状又见翠翠披头散发地跑出院去。他彻底绝望了!他明白丁福贵摔死自己的儿子绝非偶然是伪君子朱尔顺的指使此刻的朱子安两年来的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他反而显得分外冷静。他问丁福贵“小孩子有何罪过你摔死他?”丁福贵本想弄残耀祖其结果如朱尔顺所说让他因残而结不成婚耀不了祖就成了。可自己一冲动竟给摔死了!丁福贵后悔不已“我没想到他会……”朱子安慢慢走近窗下的大酱缸从后面的盖板下拿出一瓶硫酸来走到丁福贵面前轻轻地拔下瓶口的红橡胶塞子猛地洒向丁福贵丁福贵立刻狼嗥般惨叫不已。

朱子安骑车从翠翠身旁驶过只见翠翠已脱光了衣服仍用双手紧紧地抱着已死的小耀祖在反复地叨咕着“耀祖别怕!耀祖别怕!”朱子安如万箭穿心但他顾不了已疯了的翠翠。他飞也似的冲进顾家炉屯朱尔顺的新房大院里。

朱子安悄无声息地进了朱尔顺的新房走廊他怕打草惊蛇不敢弄出一点响动。他要用最后一瓶硫酸烧死朱尔顺父子两个人他屏住呼吸走进西头卧室见赵玉欣正搂着孩子喂奶呢。他要调开赵玉欣就要求说“我走累了你给喊一声尔顺哥我给你看一会儿孩子。”赵玉欣把奶头从孩子口里慢慢抽出“他睡着了我去叫尔顺去。”赵玉欣走出西屋朱子安拿出硫酸瓶子拔下红橡胶塞子把孩子身上小毯子掀开把硫酸往孩子身上乱洒起身就走孩子惨叫一声后扑棱一下便不动了。“你哥让你去后屋”赵玉欣往回边走边对子安说在走廊里同子安撞了个满怀。朱子安侧着身子把赵玉欣往旁边一推急奔后屋。见朱尔顺正戴着水晶石眼镜一边看账一边扒拉算盘。朱子安迅即拉开朱尔顺前面的办公桌用右手把硫酸猛洒向他。朱尔顺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鬼哭狼嚎一般哇哇大叫起来。赵玉欣跑进来只听朱尔顺呻吟着大喊“快……快保护光宗……”朱尔顺惨叫着在地上滚来滚去。赵玉欣见朱子安一脸凶相她不寒而栗又赶忙跑回西屋见儿子小光宗头脸及下身已成黑炭般血肉模糊早已奄奄一息了。她立刻明白了是朱子安所为如五雷轰顶大吼“我的儿子光宗啊!”一个倒仰倒下了。

及至早上六点多赵玉欣弟弟起来喊着要吃饭前后屋一看他吓哭了急忙跑到西院王河家找来了王河。王河来了到前后屋一看吓得毛骨悚然他骑上车去军管会报案。

王河一推开门见石麻子正在讲述丁福贵被硫酸烧死一事。王连长又听了王河的简要陈述勃然大怒他拔出了手枪“走去抓朱子安!”王连长、王河、石麻子三人鱼贯而行先到供销办公室见门仍锁着还没到上班时间。又来到单身宿舍先敲开邸秃头的门“老邸起来!”邸秃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恐地起来见王河用手无声地指指第二间朱子安的房间他更糊涂了“他昨晚很晚才回来正睡着呢!找他有什么事?”石麻子低声说“这回可是天大的事!”王连长在前王河、石麻子、邸秃头步步紧跟走到朱子安宿舍门前石麻子猛地往门中间踹一脚门“咣当”一声开了见朱子安直挺挺地吊在房梁上。王连长收起了枪愤愤地说“这个混蛋畏罪自杀了!”秃头老邸更是云里雾里一般“他好端端地畏什么罪”王河与石麻子分别简述几句吓得秃头老邸直吐舌头一个劲儿地重复“万万想不到万万想不到!”

赵玉欣被赶来的镇医院大夫往人中穴扎一针她“啊”地一声醒过来了却甩掉身上衣服抱起死孩子又哭又笑口里念念叨叨“小光宗快醒来!小光宗快醒来!”她光着脚向大街上跑去。

第二天全镇召开“提高阶级斗争觉悟坚决打击一切反革命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大会。第三天在镇礼堂举行了丁福贵和朱尔顺的追悼会。王连长痛哭流涕他哭着说“我痛心我们失去了丁福贵这样一位忠于毛主席的造反英雄也失去了朱尔顺这样一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商业奇才……

而后人们总在大道上见到披头散发的赵玉欣又哭又笑地抱着一个枕头不停地叫着“光宗醒醒!光宗醒醒!”也经常见到几乎光着身子抱着一段木头的朱翠翠她口里不停地喊着“耀祖别怕!耀祖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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