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元月的一天夜里,江苏省滨海县陈涛公社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突遭灭绝人性的杀戮,其景惨不忍睹!
鬼?天快亮了才轮到我轧。经核实,此人所说属实。
排除了阶级报复和仇杀,那么会不会是财杀呢?据生产队干部讲,案发的前一天,倪父和次子倪二推猪去公社食品站卖,身为生产队会计的倪家长子倪德林正好去信用社取社员年终分配兑现款,父子3人一路同行。那口肥猪有200多斤,要卖一百几十块钱。仅隔一天时间,卖猪款子大部分应该还在家里,但在他家上房入地怎么也找不到那笔卖猪款子。受害者家锹、锨、刀、榔头俱在,独差一把老斧头。据跟倪二一起抽水的那个社员讲,他傍晚时还跟倪二一道在他家用那把斧头砍削水车上的楔子,夜里这把老斧头怎么会不翼而飞呢?
综合现场勘察和走访情况分析,刑侦人员初步判定犯罪分子应是一人,并且是冲着钱财而来的。被害人的住宅比较偏僻,离邻居家较远,所有房屋门窗完好无损,无撬扳痕迹,犯罪嫌疑人推门入室,用钝器行凶。据此推测,凶手与被害人之间应该相互认得,而且很熟悉受害者家的情况,为了灭口才置被害人一家3口于死地。凶手可能是顿起歹念,作案工具就地取材(老斧头)。



就在案件处在扑朔迷离之际,旧公安局(文革初期,砸烂公检法,对公检法实行军管,故而在当时称文革前公安局为旧公安局)副局长黄淦对受害人的大儿子倪德林产生了怀疑。他认为,作为受害者的长子,倪德林在哭其父母时声音并不哀恸,见有人时干号几声便蹬地扒天,窜上窜下,诅咒发誓,煽动亲属随他去家拼命,似在有意转移、扰乱刑侦人员的视线;此外,黄淦与他谈话时,发现他将左手缩在袖管里,手背有被人抓破的血痕。
经黄淦一点破,大家的注意力不约而同地集中到倪德林身上。倪德林年近30,初中毕业,担任生产队会计,其特点是嗜赌。据生产队长反映,倪德林那天从信用社取回600多元年终分配款并未交到保管员手里。因有几个得钱户春节前要给儿女办喜事急需用钱,追着队长要付款,队长和保管员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倪德林,要他把分配款子给他们。倪德林一听要他交款,竟暴跳如雷,嘴里还不干不净地乱骂。生产队长非常气愤地说:他倪家惨遭不幸,我们深表同情,可他总不能把兑现款子老挟在身上啊!
又据倪德林的邻居反映,在倪德林父母、弟弟被杀的那天下午倪德林外出,直至深夜才回来。他半夜起来解手,听到倪德林喊他妻子开门。
从下午至深夜,这段时间倪德林去哪儿了?当办案人员分别跟他和他妻子扯到那天晚上他活动情况时,二人的说法不一,有明显的漏洞。对刑侦人员提出的问题,倪德林不是支支吾吾,装聋作哑,便是有意回避。
这时,侦破经验丰富的黄淦又提出大胆设想,倪德林有可能因赌博将公款输掉,妄图捞回老本,到他父亲那里取钱作赌资再去赌。因遭其父拒绝,父子发生争执而引发命案。
但是,这仅仅是怀疑,还缺少证据。破案人员认为,如果凶手是倪德林,那他接连砍杀了3个人,身上一定会被喷溅上大量鲜血,只要能搜到血衣,倪德林就必定是凶手。
为了能搜查到血衣,按照破案指挥部的部署,将一打三反工作队队员,跟大队、生产队干部一道编成若干小组,先在村里村外、沟塘河汊、芦苇树丛遍寻血衣,然后又挨门逐户登记、核实案发前后各人所穿的衣服。
倪德林所在的生产队,由大队干部将每户男女成员分在两处,让他们一一报出案发那天自己和家人穿的衣服、鞋袜和戴的帽子。工作队员再分别跟其家人一一核对。凡案发后换下来的衣服、鞋袜、帽子,要一一拿给工作队过目、登记。最后张贴上墙,让群众审查。
倪德林妻子所报的倪德林案发前穿的衣服跟倪德林本人所报的衣服明显不同,要倪妻拿出倪德林案发后换下来的外套,可在家里怎么也找不到。这一重要线索立即反馈到指挥部。指挥部决定对倪德林严密布控。



为了迫使倪德林铤而走险,自我暴露,指挥部决定对其敲山震虎。由大队干部传话给社员,说案要破了,明天早晨要到被怀疑对象的家里搜查血衣,所有社员不经允许一律不许外出。
倪德林听到消息后回家坐卧不安,东一下西一下忙碌了好一阵子,才对早已上床睡觉的妻子说:日间大姑奶奶讲,她家已断顿了,我弄两麻袋山芋干子,你跟我趁夜推到她家。赶明天案一破,就要忙丧事,脱不开身。听了倪德林这番话,生性老实的倪妻极为不满地说:你哪有那心思考虑这个的?大队不是讲了嘛,晚上不要乱跑!
倪德林嗔怪道:你不去就算了,废话唠叨啥呢?跟我把麻袋抬到山芋干囤子(当地储存农作物或粮食的器具)上!
埋伏在倪家窗下监听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次日早晨,大队来人通知倪德林夫妇到大队部去,说有事相商。待其夫妻二人一离家,刑侦人员便进屋,打开两只麻袋一看,麻袋两头是山芋干,中间则藏着血衣
在铁证面前,倪德林精神彻底崩溃,他竹筒倒豆子般彻底坦白,承认自己是杀害父母、弟弟的凶手。
倪德林的交代完全印证了黄淦当初的设想和推论。
那天下午,倪德林又到一赌友家赌博,可手气很差,几把就将身上的20块钱输得个精光。他心一横,向别人借了辆自行车回家,将600多元公款全部揣在身上又回到赌场。赌注越下越大,几乎是有去无回。至晚上10点左右,就将公款输得干干净净。倪德林知道纰漏闯大了,若不把这600多元钱捞回来,就得坐牢!他要求那些狐朋狗友继续赌下去,几个财大气粗的赢家说:没现钱跟你戳手指头啊?你去拿钱来,跟你再赌3天三夜绝不下桌。
输红了眼的倪德林丧失了理智,他想到父亲那笔卖猪款子。他赶到父亲家,求父亲借点钱,但无论他怎么哀求,父亲都坚决不把肥猪钱给他作赌本。他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
在回家的路上,他想:火烧眉毛,就当回小人吧,待赢了再还给老爹!于是决定返回父亲家偷钱。他知道,二弟夜里给生产队的鱼塘抽水,按习惯爹爹是不会闩门的。估摸着父母已经入睡,倪德林轻轻将父亲家的门推开一条缝,把手伸进去挪开抵门的小板凳,待身子进了屋又用小板凳将门抵上。
他爹、妈和小弟弟3人挤在一张床上,只听他爹爹响着鼾声。他摸准了爹的脾气,有了钱夜间睡觉非放在枕头下不可,否则就睡不着。他轻轻将手伸进老爹枕头底下摸到了一个小布包,得手了!心里一阵窃喜。可就在这时,他爹爹惊醒了,手一伸,抓住他的一只膀子,死不松手。强盗!他爹惊叫起来。倪德林甩脱了老爹的手向门口跑去,他爹光着身子一骨碌下床追到门口,随手操起门后的斧头欲砍倪德林,倪德林夺过斧头朝其父猛劈过去,只听啊一声惨叫,倪父倒地。倪母战战兢兢擦亮火柴,点上床头煤油灯,见强盗竟是大儿子倪德林,再一看老头子已中斧倒地,便破口大骂并大声呼救。倪德林手举斧头冲上去就给他妈一斧子。他那个才10岁的三弟倪德军吓得钻到床下,也被倪德林硬是拖出来结果了性命。他见3人还在搐动,便又挥起斧头分别对准3人头部、颈部猛砍猛劈,前后大约只用了1刻钟,屋内就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倪德林喘着粗气,坐在堂屋的板凳上歇了一会,便提着斧头,走到自家门前水塘边将斧头投进塘里,洗净血手,又将脸、脖子洗了洗才回家。
据倪德林妻子后来讲,倪德林那天夜里叫门,她披衣下床将门闩一拔便又钻进被窝。倪德林进屋后便烧水,她以为还像往常一样烧点水洗脸洗脚的,便不以为然。倪德林哗啦哗啦洗了好一阵子才上床,睡下后还长叹了一口气。她心里想:不得了,还不知输多少呢!



逮捕倪德林的场面颇带戏剧性。一听说下午召开社员大会要逮捕杀人犯,不但整个大队家家关门上锁,个个扶老携幼自动去会场,就连周边几个大队的社员群众也不请自到,真是名副其实的万人大会。
会议开始后,军管会主任威严地宣布将杀人凶手押进会场,上千双的眼睛不约而同地向受害者邻居家张望。当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架着倪德林出现在会场时,男女老少一下子都惊呆了。一个大队干部竟非常愤慨地责问军管会主任:你们军管会干部是不是昏了头?凭什么捕人?如果没有本事破这个案,就赶快滚蛋,怎么把被害者的亲生儿子、嫡亲哥哥当凶手?经这个大队干部一吼,会场上当即就有上百人起哄:不要胡来、赶紧放人、不拿出证据休想带人!
惊魂未定的倪德林见状也大呼大叫起来,冤枉啊、救命啊,欲作垂死挣扎。
公社领导、大队书记,以及台上的其他干部一个劲地向台下群众摆手,叫群众静下来。军管会主任通过扩音喇叭大声说:我们有确凿证据证明倪德林是杀人凶手,现在将证据示众!
两名刑侦人员解开麻袋口,将麻袋口朝下一倒,军管会主任将血衣、血帽、血鞋、血袜一件件抖给群众看,另一个办案人员举起从水塘里摸上来的倪家那把老斧头会场上开始鸦雀无声,继而人们交头接耳沸沸扬扬议论起来。
就在这时,倪家邻居高举毛主席画像,带领全家一路高呼着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的口号向会场跑来。顷刻,会场上群情激动,万众高呼毛主席万岁,口号声震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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