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知道陈年年对我有感觉。她会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后脑勺我恰好回头对上一双小鹿般惊慌的眼睛她匆匆埋下头白皙的脸颊染上一抹娇艳的红。
张小千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神采飞扬直到老师惊雷般的怒吼把他从梦里惊醒。
他猛地把笔记本塞在书桌底下抬起头看见讲台上老师因为恼怒而变形的脸。“你给我出去”
一阵断续的哄笑声。张小千一言不发弓着腰起身如一只幽灵般飘出了教室。他用惯常的缄默假装他内心的不屑一顾同时他也不忘用狭长的眼向陈年年瞥了一眼她坐在逆光的窗户旁边笑得最为开心。
走廊安静得只剩下晃眼的阳光刺穿空气落在张小千脏兮兮的校服上。他低着头脑海里不断回放陈年年的笑脸。他为这么一张美丽的脸心动又为她的笑而困惑。心动和困惑交织着使他惶惶不安。他使劲盯住地上一个黑色的污渍阳光携带着炙热的气息他的视线中出现了几个白色的光点。张小千半眯着眼企图看清它们的形状努力在这无所事事的时间里探查虚妄的秘密。
教室内传来齐声朗读的声音将张小千从恍惚里拉回。他回头恶狠狠地看了老师一眼又匆匆转过头。他的心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他感觉自己又注入了新的血液嘴角扬起胜利的微笑。
下课陈年年从他眼前经过和隔壁班一窝男生打得火热。张小千在心里冷笑你们没有一个人看过她因为娇羞而通红的脸没有一个人看过她逆光下的笑容。陈年年喜欢我这是无可置疑的。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经过他们听见身后传来咒骂声回过头隔壁班的男生正一脸挑衅地看着他陈年年在一旁笑道“说他干什么”
张小千没有说话他保持着不变的表情默默回过头。他攥着拳头想着很好英雄都是不动声色的。他在心里默念这句话背又直起来了头又挺起来了笑容又扬起来了。他走到自行车棚找到隔壁班男生的赛车用图钉扎破了车轮。
城市的夜毫不留情地降临张小千夹着笔记本行走在最暗的一条街路边穿着背心的老头子在门口纳凉污秽廉价的小饭店接待着城市最低层的人人来人往呼吸着污浊的空气。
张小千有些得意有些烦躁又有些害怕。偷偷扎别人的车轮子似乎不是英雄所为英雄不都是光明正大的吗他苦思冥想却未能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他经过路边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在排水道边倒成一排汲取着夏日的凉意。张小千嫌恶地瞥了一眼。
乞丐是这个城市最肮脏的物种我必须要这么说。他们随意霸占街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把公共场合当做自己的安乐窝。更为可耻的是他们竟然不劳而获到了一种恬不知耻的态度他们就像寄生虫一样腐蚀着这个城市把毒液悄无声息地侵入每一个市民的身体里。我之所以厌恶他们是因为他们懦弱胆小却又厚颜无耻。生存在自己构建的极乐世界里贪婪地享受别人给予的馈赠对辱骂指责却不闻不问。
发表完这么一番感慨张小千觉得心灵受到了洗涤英雄需要抨击需要伸张正义。他站立着往笔记本上刷刷地记录着澎湃的灵感末了抬起高贵的头颅往乞丐身旁吐了一口唾沫带着油然而生的骄傲施施然走进了昏暗的出租屋。
夜很长又异常闷热。张小千躺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蚊子成群结队在他手上脚上安营扎寨发出难以忍受的嗡嗡声。张小千翻身坐起开始一遍遍翻阅自己的笔记本沉醉在白纸黑字的世界里不能自拔。他可以成为一个英雄生活一切的苦难都是天将降大任于吾。他这样想着脑海里又浮现陈年年的笑脸便怀着甜蜜的梦入睡了。
放学后隔壁班的男生出现在门口他们挂着狐假虎威的凶恶朝我勾了勾手。我起身带着云淡风轻的微笑。真正的英雄都是不动声色的当敌人摆出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昂时他们就已经匍匐在我的脚下了。
他们一人一边拽住我的手我没有反抗我的心稳如磐石。昨天我用图钉扎穿了他们的车轮我丝毫不怕他们的报复因为我有足够的信心。我迈着沉稳的步伐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余光瞥见几个男生流着虚汗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眼神闪烁。他们把我带到一个角落这正合我意。我勾一勾手摆一摆腿纸老虎立马变成了纸糊。我不费力气就踩碎了他们的膝盖掰开他们发白的嘴唇。老大三颗老二两颗老三一颗我拔出他们的牙像一个机械师一样有条不紊。完事后我安静地离开战场英雄都是不动声色的。
张小千写完最后一个字满意地合上笔记本呼出一口长长的气。被打碎的门牙还在不停地流血他紧紧咬住嘴里的棉花伸出手摸了摸血肉模糊的膝盖血已经止住了。他把绷带一圈圈缠在膝盖上包成一个肥大的穿膝棕。整个过程中空气里都带着一种诡异的沉静与他阴沉的脸一起似乎酝酿着巨大的疯狂。
张小千小心地下了床走动时伤口摩擦带来一阵阵难忍的刺痛他疼得咧开了嘴露出断掉半截的门牙仍然生生不息的流出粘稠的血液。他缓了缓神努力控制着因为疼痛抽搐的脸颊想着英雄都是不动声色的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走出了医务室。
今天我将向陈年年告白。她喜欢我我亦喜欢她。这种话本就应该男生主动说出口。我将走到她的桌旁歌颂她每一根在阳光照射下闪耀的黑发歌颂她让我魂牵梦绕的迷人笑脸诉说我对她日日夜夜寝食难安的想念请求她接受我卑微却又炙热的爱情。
多么美好纯洁的爱情张小千坐在教室里对讲台上的老师充耳不闻。此时此刻的他是一个内心被爱情填满的骑士他要做好万全且神圣的心理祈祷请求梦中人接受这份炙热的爱。
下课铃声准时的响起张小千猛地起身看到陈年年已经离开了教室。他匆匆带上笔记本尾随她走出了教室。
陈年年此刻又在和隔壁的男生聊天。张小千看到那几张凶神恶煞的脸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内心炙热的爱情就已经褪去了大半。他抱紧怀里的笔记本瞪着眼凝视着眼前这群手下败将双腿却在轻微地颤抖。膝盖处传来的疼痛撕扯着他的神经门牙又在不停地流血。他攥着拳头激励自己前进。
对面的手下败将虽看不见张小千内心的天人交战但对他自投罗网的行为却表示出极大的兴趣。“看昨天的王八今天又来找打了”一群人爆发出哄笑陈年年也抿着嘴跟着他们一起笑。
张小千一动不动嘴唇颤抖。他死死盯住地上黑色的污渍像是要把那地板看穿他以这种方式表达他无声的英雄之怒。可英雄消失了张小千被打回了原形心中的恐惧最终战胜了内心不动声色的英雄。张小千想要回头可却无法控制自己移向陈年年的步伐只得在心中大声叫喊停下快停下他使劲抓住笔记本像是要吸收能量一般崩紧了身体。
“看着王八怀里抱着什么呐”一个男生走上前粗暴地夺走了笔记本。张小千感觉生命在手里流失他一直在走一条长长的路还没有到达终点天就垮了。他看着他们肆无忌惮地翻阅着自己的秘密却没有力气阻止。他陷入了绝望全身血液好像凝固了一般。人群里传来一阵阵笑声“陈年年他要跟你表白呢你接不接受王八炙热的爱情啊”“你够了”陈年年冷着脸夺过笔记本毫不犹豫地把它扔出了走廊。
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跳出去的是怎么跳出去的。我的脚踏在铁栏杆上阳光刺眼我感觉自己被注入了一股痛彻的凉气从脚尖贯彻到头顶。同时也有一团炙热的火在燃烧。我努力向天空伸出手以英雄展翅的姿态双眼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想要抓住空中翻飞的笔记本。
笔记本在上升一页页闪烁着黑字的英雄的我随着一阵突然刮来的猛烈的风携卷着闪烁的灵魂之光上升。我感觉自己随着一页页纸旋转翻飞我在乘着风上升。我升得比天台还高比飞鸟还高。我呐喊我大笑我的胸腔内充盈着快要爆裂的畸形的快乐。我与太阳比肩我脚踏虚空拖拽一条银河。群星闪耀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了自己英雄张小千从亘古漫长的年代里沐浴到今日的阳光下走向我走进了自己心中的失乐园。
一抹血红的刺目强光中张小千如一只折翼的鸟落在了马路上。一阵黑压压的车轮疯狂朝他驶来他还没来得及呐喊就被碾得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