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市文化馆退休的画家田夫上午接到朋友的电话,说市里某拍卖会的拍品中有他的一幅画作,起拍价五万元。田夫觉得蹊跷,自己的画能值五万?

下午,按照朋友提供的地址,画家找到了那家拍卖公司设在某宾馆的预展大厅,看到了署名田夫的那幅画。

这幅画是一张画片,作品叫《喜悦》,镶在镜框里,大概有三平尺的样子。画面上一位农村妇女正在收割,抬起拿镰刀的手擦额头上的汗,另一只手里是沉甸甸的稻穗,脸上一副喜悦的笑容。画面布局合理,色彩匀称,很有生活气息。田夫暗暗佩服作假者的功力,这幅画确有自己的风格。

田夫最出名的那幅画里也有一个农村妇女形象。

那是“文革”时他与另一位画家合作的作品。那位画家画山水,他画人物。现在看来那幅画很有“文革”的特点。那幅画曾在全国画展中获奖,每次写简历,田夫都把这事搁头里。

田夫看得出此画的作者属学院派,署自己的名字倒没辱没自己,但毕竟不是自己画的呀。

他找到展厅负责人,说明原委,负责人说这事您得到拍卖公司去说。

倒了几次公交车,终于找到了这家拍卖公司,继而见到了公司的经理。田夫再次说明原委,经理笑了,说,您的画我们找了四位专家看过,都说是真品,这儿还有鉴定证书,不信您自己看看。

田夫说,难道鉴定我自己的画,我还不如专家的意见?

经理说,按这行内的规矩是这样。

经理还委婉地告诉他,这幅画是市里某领导拿来委托拍卖的。

田夫说,我也拿一幅画来拍卖行吗?

经理说,当然欢迎!

田夫回家找了一幅自己认为最得意的作品,有四平尺,装裱精美,画面上有三个人物。学画的都知道,画画最简单的是花鸟,再次之是山水,最难的是人物。从艺术的角度来说,那幅先挂的《喜悦》与这幅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田夫对经理说,我的画不值五万,一万能拍出去就好。

经理同意,起拍价一万。

田夫与拍卖公司签订了委托拍卖合同。

于是,在展厅里便有了两幅署名都是田夫的画作,先挂的那幅《喜悦》排七号,田夫拿来的这幅是最后的拍品,排四十号。

开拍这天,田夫早早来到了拍卖大厅,前面的几件拍品田夫根本没在意,第一次到拍卖现场,有自己的作品,另外还有一幅署名自己的拍品,田夫有点紧张,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七号拍品上拍了,起价五万,马上有人举牌应拍,田夫站起来数了数,共有四人在竞买。几个回合下来,竞拍到了十万以上,人们激动地鼓起掌来。这时竞买的仅剩两人,这两人都坐在田夫的前面,一个在第一排,一个在第五排,田夫只能看到两人的后脑勺及举起的牌子。通过旁边的大屏幕电视,田夫看到了二人的模样,第一排的那位是一个大胖子,蓄着胡子,像个电视台导演的样子;另一位则是一位瘦弱书生模样的人。书生右手举牌,左手把手机放在耳朵上,一直和场外保持着联系,像是场外的人在遥控指挥他。这是拍卖会上经常看到的场景。

渐渐地竞拍慢下来,加一次价,人们就“吁”一声。

田夫像做梦一样,自己的作品也值十几万?严格说来是模仿自己的赝品。之后他的脑子里“嗡嗡”的,一片空白。直到落锤声把他惊醒,成交价二十万!佣金另算。

田夫已经浑身发木了,他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是真的,不是梦。他曾经有几次梦见自己的画作获奖,醒来却是南柯一梦。他期待自己的那幅作品能拍出一个好价钱。

终于,最后的拍品四十号上拍了,起拍价一万。拍卖师连叫几次都无人应拍,田夫甚至听到了人们低低的议论声,这幅肯定是假的,要不咋只要一万呢?

最后,这幅凝聚了田夫心血的得意之作流拍了。

田夫浑身颤抖,气血上攻,一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田夫渐渐恢复了元气。

这一天,田夫迎来了两位特殊的探视者,就是拍卖会上七号拍品最后的那两位竞拍者。二人将手里提着的营养品放下,书生模样的人像是老板,他坐着,大胡子站在他身边。书生有些羞怯,说,没想到会这样,我来告诉你这件事情的真相吧。这幅画是我找您的一个学生画的,我们跟他说明了用途,您学生觉得这是抬高您作品的机会,就同意了,这幅画他分文未收。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早就想来看您,怕您误会,只好等您康复了再来。

田夫坐在病床上,身子倚着被子不出声。

书生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放在病床边的茶几上,是那件七号拍品。

书生不看田夫,声音低低地说,您真以为您的画值20万吗?

田夫“哈哈”大笑,从床上下到地上,握着书生的手说,我明白了,谢谢你们来看我。完全康复的田夫封笔了。

渐渐地,封笔后的田夫家里经常有人来求画,出价不菲,都被田夫拒绝了。

这一天,儿子儿媳又来劝他继续画画,田夫先是不语,见儿子、儿媳不罢休的样子,叹了口气,拿出那幅皱巴巴的七号,说,你们真的以为我的画值钱吗?我的画不如这张破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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