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正午的将军戈壁上,太阳像个大火球,毒辣辣地悬在头顶上空,烤得人头昏眼花,连喘息都困难,牛老大和他的哥们儿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远处地平线上全是水流动、车辆急驰、动物奔跑的虚幻景象,可是他们驾驶小四轮拖拉机跑了一天又一夜,都未跑到有水有人烟的地方,除了苍蝇蚊子,再没碰见一个活物,就连一棵能湿润嗓子的野菜都未见到。戈壁滩上全是黑色的砂砾,偶尔有几棵低矮的梭梭秧和红柳无精打采、奄奄一息地在热风中摇曳。

……嘎吱,牛老大开的拖拉机停下来。紧随他车后的两辆拖拉机也停下。牛老二问:哥,你的拖拉机咋停下了?

牛老大答,我的拖拉机水箱里水快干了,不能再往前开了,你的拖拉机拖我的拖拉机走吧。

牛老二掏出他裆里的小家伙往拖拉机水箱里挤了些尿,牢骚满腹地说:这能晒死人的戈壁滩上,我不愿来刨梭梭柴,你偏叫我来,我的拖拉机水箱里水也不多了,再拖你的拖拉机,要加大马力赶路,跑不了多远,也不能再朝前跑了,大家都困在戈壁滩上晒肉饼吧。

没那么悬乎吧?你们看,前头老远处有座山,说不定能找到水。顺着牛老大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能望见一座小山了。

如果那座小山里没有水,咋办?

你能不能管住你这张臭嘴?这一路上你说了多少丧气话?

三辆拖拉机是牛家兄弟俩和罗大嘴的,另三个汉子是雇来刨梭梭柴的。他们缄口无言。

罗大嘴把他的拖拉机开到牛老大的拖拉机前面,从车厢上取下钢丝绳,挂在牛老大的拖拉机前头,拖着牛老大的拖拉机朝前走去。牛老大心里一阵感激。

近几年,外地游客兴吃木柴火烤的羊肉串儿,说吃了无烟煤烤的羊肉串儿,会致癌,用梭梭柴烤羊肉串儿,火力又稳又持久耐烧,烤出来的羊肉口感又香又嫩,游客们情愿掏两元钱买一串梭梭柴烤的羊肉,不愿花一元钱买一串无烟煤烤的羊肉。听县城街上烤羊肉的亲戚说,再过几天草原上要举办夏季旅游观光会,一拖拉机厢梭梭柴能卖两千元钱,他们六个人便开三辆拖拉机,在将军戈壁跑了一整天,才找到一片稀稀拉拉的梭梭柴。好不容易赶第二天中午每辆车厢里刨满梭梭柴,望见他们放干粮袋和塑料桶的沙包上,有一群毛绒绒的灰东西胡乱窜。急忙奔上沙包顶,只见一群沙鼠朝远处逃窜,他们的干粮袋全被沙鼠啃坏,干粮被吃得精光,三个十公斤大的塑料桶也被啃破。盛夏时节的戈壁深处能晒死人,远近数百里荒无人烟,没有水源,他们不敢在戈壁上多停留,一人喝了些水,把塑料桶里剩下的水全加进了拖拉机水箱里,开拖拉机往回赶。

远处的小石山,形状似尖塔。三辆拖拉机行驶得离尖塔山十多公里远了,水箱里水都已所剩无几,机器烫得不能再往前开了。他们停下来,手拎还能盛些水的破塑料桶,徒步朝尖塔山走去。

太阳偏西了,他们才走到尖塔山下。尖塔山半山腰长有树木和芨芨草,有草木就有水源,他们一下来了精神,朝半山腰爬去。罗大嘴年纪最轻,这年才二十六岁,挺机灵,走在五条汉子的前面,先看到一堵石壁上凿刻着救命泉三个大字,石壁下有一眼很小的泉眼儿,一滴接一滴地滴答着水,泉眼下方有个脸盆大的石坑汪着水。他没急着喝水,而是让跟在他身后的牛老大先喝,牛老大让他先喝。二人正推让着,牛老二从后面追上来,毫不客气地伏下身一顿痛饮。牛老大望着自己的亲兄弟这副德性,皱了皱眉头。

等他们都喝足了水,三个破塑料桶里或多或少接了些水,太阳已经不高了,远处地平线上的虚幻景象有所收敛。他们又拔就近的嫩芨芨草莛嚼着垫饥。远处戈壁滩上有个灰点儿朝尖塔山下移动,他们的眼球儿齐刷刷地被那个灰点儿吸引住了。那个东西是只黄羊就好了,咱们想办法逮住它,美美吃顿烤羊肉。牛老大说。黄羊不可能离群的,那个东西走得那么慢,会不会是只饿狗?是饿狗更容易逮住。牛老二说。

饿狗也不会走那么慢,受了伤的黄羊会离群,容易逮住。没受伤的黄羊奔跑起来飞快,可没法逮住。名叫马新明的汉子舔了舔嘴唇说。

这么热的天,在这荒无边际连兔子都不拉屎的戈壁滩上,啥样的活物都会累个半死。上过初中的吕桂生说。

那个灰东西走到尖塔山脚下了,离半山腰的救命泉还有一里远。牛老大说:看上去那个东西腿短,不像受伤的狗和黄羊,它可能也是来救命泉喝水的。如果它是食肉动物,鼻子特别灵敏,会嗅见咱们六个人留在山脚下的气味儿跑掉,咱们赶紧躲起来,等它爬上半山腰了,再想办法逮住它。

对,那个东西肯定跟咱们一?样,已经又饿又渴累得走不动了,等它走近救命泉了,就想办法打死它或逮住它。要是等它在救命泉喝了水解了乏,有了力气,再想逮住它就难了。罗大嘴遇事说话总是站在牛老大的一边。

山腰里长有沙枣树,他们每人从树上扳下来一根树棍,躲进了草丛里。

那个灰东西走到山脚下不见了。他们等了一会儿,还没瞅见那个东西爬上来喝水。牛老大呼吸急促地说:那个东西可能嗅见咱们留在山脚下的气味儿躲起来了,咱们赶紧下山去找它,可千万别让它跑掉了。咱们朝山脚下走时手脚要轻些,别惊动了它,也小心别让它伤了咱们。

他们手握树棍,蹑手蹑脚走到山脚下,都未找见那个灰东西,乱石丛下方是一片细沙地,沙地上留有那个东西的爪印。爪印像猫儿的,比猫儿的爪印大一倍。从留在沙地上的爪印判断,那个东西好像瘸着一条前腿。

他们估计那个东西是食肉动物,心里就有些紧张,跟踪爪印寻找那个东西。他们的脚上穿着胶鞋,踩在沙地上没有响声。他们跟踪爪印走到一堵高几丈的峭壁下,峭壁笔陡呈褐色,峭壁脚下有个可钻进钻出一只狗那么大的石洞,那个东西的爪印进了石洞,再没有走出来的迹象。

牛老大这年三十六岁,长得膀大腰圆,在这六条汉子里年龄最大,力气也大,遇事有主见,挺仗义,平日在家种庄稼,外出打工,这五条汉子都喜欢跟随他,听从他指使。尤其是罗大嘴,爱跟在他的屁股后头转,像他的左膀右臂。他指挥四条汉子手持树棍守在洞口,防备那个东西蹿出来咬伤人或溜掉,他和罗大嘴抬起一块石板先把洞口堵住,再作打算。那个东西听到响动走到洞口,龇牙咧嘴:啊呜——啊呜——地发威。

那个东西有狗那么大,长着猫儿似的头,浑身的毛呈淡灰色,乱蓬蓬的。张大嘴巴发威时,嘴两边有两颗尖利的虎牙,凶样很吓人。

牛老大扯大嗓门儿喊:千万别让它蹿出来跑?掉了,赶紧用树棍打死它……他的话未说完,那个东西猛地蹿出洞,将他扑倒在地,咬住了他的一条腿。其他人吓得抱头鼠窜。牛老二着了急,边拿树棍死命敲打那个东西的头,边声嘶力竭地喊:快来救我哥呀,你们咋跑?掉了……罗大嘴往后退了十多步,停住,又冲向前来救牛老大,和牛老二拿树棍把那个东西的头打得血肉模糊,瘫软在牛老大的身旁不动了,猫腰用手掰开那个东西的嘴巴,救出牛老大的腿。其他人才走近牛老大,拿出来时带的云南白药,用水冲洗干净牛老大的伤腿,敷上药,从地下扶起牛老大,牛老大的腿还能走路。

那个东西正在褪毛,刚长出新毛的地方,有不规则的黑斑点,未褪掉的老毛也能辨认出黑斑。尾巴也很长。

这个东西像豹子。骆大头惊魂未定地说。

电视上动物世界里的豹子,有两只狗那么大,毛色光亮,气势汹汹,威风凛凛的。这个东西这么尕,浑身的毛乱卷,脏不拉唧的,像个大野猫儿。马新明为掩饰刚才紧要关头逃之夭夭、没救牛老大的尴尬,接过话茬儿说。

你刚从你妈肚子里钻出来就有现在这么大?就长得这么人模狗样的?再大的猫儿也没有这么大。这个东西可能是只受伤的猞猁,去年邻县一个牧民拾到一只受伤的猞猁,就这副模样,电视上播放了几遍。牛老二肚子里的气还未消地说,不管?它是啥东西,这个家伙身上的肉挺多的,咱们剥了它的皮,卸下它的四条腿,用火烤熟先垫垫饥。牛老大指使汉子们剥那个东西的皮,拾碎柴草点燃了火堆。

已经饿极了的汉子们来时光带了水和干粮,没带盐和调料,肉烤熟了,没放盐和调料吃到嘴里也挺香的。赶他们吃完四条腿,天已经黑下来了,戈壁荒山里的暑气才有所收敛。已经两天一夜未合眼的他们,坐在沙滩上就打起了呼噜。牛老大喝斥道:赶紧起来赶路离开这里,你们吃了这个东西的肉,不怕它的父母亲、兄弟姐妹来寻找它,活吞了你们?

吃了些烤肉的汉子们,有了力气,又爬上半山腰,在救命泉往塑料桶里添了些水,步行到三辆拖拉机跟前,往各自的拖拉机水箱里添满水,开上拖拉机朝天山草原驶去。每辆车上两个人,一个人开车,一个人坐在车厢里的梭梭柴上,手握铁锨提防那个东西的同类从后面追上来袭击他们。

拖拉机驶进一片乱山沟里,路旁能看见灌木和青草了,夜有了凉意,前方岔路口多了起来,说明离天山草原不远了。

天大亮,三辆拖拉机驶到路旁一个羊圈跟前停下,羊圈里空无人畜,大门前草地上散落着一些羊骨头。

咱们走错路了,大前天来时一路上未碰见这样一个羊圈。牛老大说。

山沟里条条山道都通向草原,走错路了关系不大。这阵子咱们又饿又瞌睡,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觉了,把剩下的肉烤熟吃了,轮换着打一阵子盹,再赶路吧?他们又点燃火堆,把剩下的肉烤熟分吃了。都嘴上说轮换着打阵子盹,防备那个东西的同类追上来袭击他们,可是一躺下,全都呼噜声雷动。

灼人的太阳悬到头顶上空的时候,一阵马的嘶鸣惊醒了牛老大。他欠起身,一位哈萨克族牧民骑一匹枣红马已经奔到了他们跟前。哈萨克族牧民看上去年近五十岁,高鼻梁,浓黑的眉毛,一双深凹的鹰眼睛在拖拉机车厢上扫了一遍,紧皱眉头打马离去。牛老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走近拖拉机,把那张兽皮塞进梭梭柴里。

其他汉子也都醒来了,吕桂生说:刚才的哈萨克族汉子眼神儿怪怪的,我好像预感到有啥不对劲儿。咱们赶紧把拖拉机开到隐蔽的山沟里,等天黑了再往县城里开吧!这三车梭梭柴大白天开进城里,被有关部门抓住,就日倒了(麻烦了)。

这三车梭梭柴已经拉回来了,怕能顶?用?牛老二说。

现今县城里还有人家存放有梭梭柴,咱们等到天黑把拖拉机开进城里,梭梭柴卖给烤羊肉的老板,钱拿到手了,有关部门要追查到咱们的头上,咱们都死不承认梭梭柴是咱们拉回来的,他们把咱们没?办法。咱们大白天把梭梭柴拉进城里被抓住,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文化程度高的人想事情就是周到。牛老大说完这句话,瘸着腿去发动了拖拉机。他们把拖拉机开进一条又深又狭窄,长满白刺、红柳的荒山沟里,凉爽了许多,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奇花异草的芬芳。拖拉机停下,牛老二登上一座高山头,仔细朝四周围瞅了一遍,远近没瞅到有人和牲畜,光几只麻雀在近处飞来窜去的,他放下心来和五条汉子躺在草地上打盹。

牛老二趴在草地上做了个噩梦,梦见那个灰东西的父母亲、兄弟姐妹将他围住,龇牙咧嘴往他身上直扑。他惊醒来,听见有汽车的声音,一个激灵坐起身,看见两辆白色有蓝道的警车,从山沟的两端向他们包抄过来。

他神经质地从草地上弹跳起来:

警察来啦!

这一声尖厉的惊叫,把其他汉子都吓醒来了。

警车在他们跟前停下,警察们消停地下了车,一位身材挺富态的警察叫他们六个人排好队,一位年轻警察扛着摄像机对准了三拖拉机梭梭柴,其余的警察在车厢上梭梭柴里翻找东西。很快,那张兽皮被从梭梭柴里找了出来,铺展在草地上,摄像机、照相机的镜头对准了兽皮。

几个小时前在空羊圈碰见的那位哈萨克族牧民,这时候下了警车,走到他们面前,那双鹰眼睛,依次从他们脸上扫过。

牛老大明白了,警车来得如此迅速准确,肯定是这个驴日的牧民报警领来的。那位牧民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时,他的一双牛眼睛狠狠瞪着那位牧民。那位牧民盯住他的双眼也毫不示弱、退缩。

你的眼睛瞪什么瞪!那位富态的警察喝斥道:近十多年来,政府部门三番五令严禁破坏野生植物、捕猎野生动物,保护生态平衡,花了很大的资金、人力植树造林,你们还刨挖梭梭柴这种生命力最强,耐旱挡风固沙最好的植物,捕杀雪豹这种稀有动物。而且这是只母幼豹,就被你们残忍地杀掉了。你们都这么年轻有文化,思想境界怎么还不如这位上年纪、长年生活在偏远荒山放牧点的大叔。

听说被他们打死的是只雪豹,似乎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吕桂生的脑瓜子灵机一动,结巴道:这……是只断了一条前腿的豹子,它的断腿都生了脓,在戈壁上捕不上食了,又饥又渴,奄奄一息了,咱们才打死它的。它的四条腿还连在皮子上,不信……你们查看它的皮子。

它受了伤,你们应该尽量想办法救活它,干吗打死它!另一位警察说。

咱们也不知道它是只雪豹,咱们饿极了,看见它像个受伤的野猫儿……也是它咬伤了咱们的人,咱们才打死它的。罗大嘴插言。

是它先咬伤了你们的人,你们打死它的,还是你们要打死它时它才咬伤你们人的,都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们赶快发动拖拉机跟我们走。

三辆拖拉机到了县公安局,太阳已经落山了。六条汉子被拘留起来,警方声称要罚他们每人三千元钱,拘留一个月。当晚县电视台就播放了他们偷刨梭梭柴、捕杀雪豹的录像。播放他们捕杀雪豹的录像时,只在屏幕上展示了那张雪豹的皮。翌日早晨,六条汉子所在村的村长,去乡里搬动了一位副乡长,带六条汉子的老婆,乘坐一辆卡车赶到县公安局,要求公安局放人。副乡长和村长轮番说,他们村里上百户人家,青壮劳力全都外出打工去了,这六个汉子户均承包了外出打工人家的几十亩耕地,才没能外出打工,眼下正是春小麦苗抽穗灌浆的关键时节,麦苗儿误了浇水灌浆就会减产,你们公安局应该以治病救人为主,赶快放他们回家浇麦苗地。从今往后,咱们进一步加强对他们保护生态平衡的宣传教育。

公安局领导说,这件事可以按特殊情况对待,对他们从宽处理,放他们回家,他们每人必须多交五百元罚款。

牛老大和牛老二兄弟俩各自成家后,跟身子骨尚硬朗的父母亲分开过日子。他们回到家的这天晚上,被公安局罚了三千五百元钱的牛老大,正一脸晦气地吃晚饭,村里一位年过七旬的陈大爷瘸着腿来到他家,进门就问:大牛娃子,昨晚咱从电视上看到你们几个贼大鬼(调皮鬼),去将军戈壁拉梭梭柴,打死一只雪豹吃了,你们把雪豹的骨头带回来了吗?

陈大爷,雪豹的骨头被咱们撂掉了。您问雪豹的骨头干啥?牛老大为陈大爷递上一杯茶水说。

泡酒治老寒腿病呗。雪豹的骨头泡酒能治老寒腿病?可不,虎骨酒能治老寒腿病,长年呆在阿山(阿尔泰山)和天山里的雪豹骨头,泡酒治老寒腿病更灵。从前药店里卖的虎骨酒,一根虎骨头要泡成千瓶酒,你能卖给咱一根雪豹的骨头,咱这辈子泡酒都用不完。你赶紧去把雪豹的骨头找回来,那可是宝贝疙瘩。

陈大爷前脚迈出门,后脚牛老二带三个汉子走进来,告诉牛老大,今晚都有人来向他们各家各户索要雪豹的骨头,现今的人们愿掏上百元钱卖寸把长的一截狼骨,拴在手腕或脖颈上避邪消灾,成了一种时髦。如果他们去荒山里把豹骨头找回来,也锯成寸把长,一只雪豹身上的骨头能锯上百截,一截卖狼骨的双倍价钱,就能把他们这次罚款的损失补回来。

雪豹的骨头真能这么值钱?牛老大瞪大了牛眼睛。

刚才邻乡一个人骑摩托车来我家买豹骨头,我才想到咱们天山草原气候寒冷,得老寒腿病的人多,昨晚县电视台播放了咱们哥儿几个捕杀雪豹的事,等于为咱们做了免费广告,来问咱们买豹骨的人肯定多。吕桂生兴奋地说。

咱们明天早晨就动身,去荒山里把那些豹骨头找回来。今晚就把各自的拖拉机油箱里加好油,多带些水。牛老大的心被说动了。

还能等到明天吗?罗大嘴那小子见有人问他买雪豹的骨头,个把小时前就一个人开拖拉机到荒山里找豹骨头去了。

罗大嘴想吃独食,呸!有窗户,没门儿,咱们这就赶紧给拖拉机加油,动身吧?去尖塔山三百公里远,咱们把拖拉机开快些,准能追上罗大嘴。

罗大嘴要钱不要命了,黑更半夜的一个人去荒山里找豹骨头,万一出个啥麻达咋办?咱们赶紧行动吧。牛老大急忙瘸着腿去给拖拉机加油。

天亮前鬼龇牙时分,他们两辆拖拉机赶到荒山里那个空羊圈跟前,追上了罗大嘴的拖拉机,一行人下了车,就稀里糊涂连羊圈门前草地上的豹骨和别的骨头,统统拾了起来。牛老大想制止:你们咋把草地上乱七八糟的骨头都拾起来了?

这叫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雪豹的骨头这么值钱,可不能丢下一根。吕桂生这样回答他。

怕尖塔山脚下的雪豹骨头被别人捡了去,赶这天上午他们又匆忙开拖拉机赶到尖塔山脚下,把豹骨头全捡了起来,消停地开拖拉机往回走。

到了家,他们每人买了一把钢锯,集中在牛老大家,把捡回来的骨头锯成了寸把长的小截,一共锯了一百六十八小截,一人分到了二十八小截。二十八小截,是个吉祥的数字,每人将分到的豹骨拿回家卖钱。

一时间,远近乡村的人们都纷纷来买雪豹骨头回家泡酒。他们每人分到的二十八截豹骨,不到三天就卖完了。共计卖了五千六百元钱,除去三千五百元的罚款,还落两千一百元。这可是个预想不到的收获。

这天下午,牛老大正在家里关门聚精会神地数钱,罗大嘴推门而入说:牛大哥,听说你们哥儿几个的豹骨都卖完了,我的豹骨还没卖完,你再帮我卖掉十截豹骨头,行不?

牛老大想,属于他的二十八截豹骨卖完了,还有人来问他买豹骨,便答应帮罗大嘴卖掉十截豹骨。

罗大嘴离去一会儿,牛老二来到牛老大家,问:哥,罗大嘴来找你帮他卖豹骨了吗?牛老大说罗大嘴给了他十截豹骨,请他帮忙卖掉。

牛老二说,罗大嘴也给了马新明、吕桂生、骆大头和他一人十截豹骨,请他们帮忙卖掉。他问罗大嘴,咱们每人分了二十八截豹骨,你哪来的这么多豹骨?罗大嘴说他在尖塔山多往怀里偷偷揣了几根豹骨,回家锯成几十小截。可是他们用火烧熟吃了雪豹肉的骨头,有烤焦的印,罗大嘴给他们的豹骨全都又白又干净,近几天罗大嘴家都有股煮肉的香味儿,他怀疑罗大嘴的这些豹骨有假。

牛老大拿出刚才罗大嘴给他的十小截豹骨,也是白白净净的。便同牛老二去找罗大嘴。他们兄弟俩敲开罗大嘴家的门,罗大嘴正在家里忙活什么,满头大汗。牛老大在木凳上坐下来问:大嘴兄弟,你实话告诉我,你的这些豹骨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了。罗大嘴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说。

兄弟,咱们在荒山里用火烤熟豹肉吃过的骨头,都有被火烤焦的印,没有你给咱们的十截骨头白净,你给我的这十截骨头咋这么干净?

好我的牛大哥哩,包在肉里的骨头火烤不着,当然就没有焦印了。我把有焦印的骨头卖掉了,剩下的豹骨洗干净了,才请你们帮忙卖的。

兄弟,雪豹的骨头价格这么贵,人家都是卖回去治病的,咱们可不能用假豹骨胡弄人家啊。

牛大哥,请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我能干出那样的缺德事来吗。

牛老大觉得罗大嘴虽然平日里爱吹牛说大话,但对他挺尊重,对他的话总唯命是从,挺牢靠的。便放下心来,仨人聊了几句别的话题。

一阵警笛声由远而近,他们三个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却谁都不敢去开门。两辆警车在罗大嘴家门口停下,几名警察下了车,把他们三个人堵在屋里说:根据群众举报,你们六个人合伙用假雪豹的骨头骗取钱财,对你们卖给群众的雪豹骨头,我们请有关专家作了鉴定,不全是豹骨头,有羊骨头和狗骨头。现以你们非法骗取群众钱财的嫌疑,逮捕你们。

警察走上前用手铐铐住了他们仨人。另一辆警车去逮捕另三个汉子。警察又在罗大嘴家搜出三十小截狗骨头。

牛老大瞪着罗大嘴的一双牛眼睛要冒火:你……你刚才不是说你的雪豹骨头是真的吗?你家咋搜出来了这么多狗骨头?

罗大嘴却说:牛大哥,咱们哥儿几个是老鸹趴在黑猪身上,都一个?样。荒山里那个空羊圈门前乱七八糟的骨头,全被咱们拾回来了,你敢说你们哥儿几个分到的豹骨头没假?再说,去戈壁荒山里刨梭梭柴,打死那只雪豹吃肉,咱们哥儿几个都听你的指使,你可是主犯。我,只不过是爱贪便宜罢了。

牛老大想臭骂一顿罗大嘴,话到嘴边又咽进了肚子里,被警察推出了门,塞进了警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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