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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像灌浆的包谷,把天地间鼓得满满实实的。

天俊在遵义市里管茶叶产业发展,我们从正安、道真、务川一路过来,开座谈会,看茶园。回遵义的路上,听说凤冈县土溪镇有梯子岩村,正为一条公路举行开通仪式,便兴之所至,掉转车头奔去。

梯子岩在凤冈西北的青连山中。大娄山中的事物,都有一种闪烁和飘忽,给人一种神秘。但梯子岩的神秘却跟人类的遗忘和忽略有很大关系,就像历五尺道的开凿,会带来一些古商埠兴起;而汽车的发明,现代公路的延伸,又会给这些古商埠带来衰落。梯子岩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从来没有开发过。国道在遥远的县城倏地划了过去,恍若昨夜星辰拖出来的一道亮光;省道在旁边一个镇上穿了过去,有如一阵风雨,轰轰隆隆走向远方;县道好不容易修到山脚下的土溪镇,却又戛然而止,依旧梦一般缥缈。一年一年的企盼,一次一次的失望。梯子岩立在那里,带着亘古不变的孤独与岑寂。

梯子岩100多户人家守着几棵包谷、几根烤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一种超稳定的农耕生活。但毕竟21世纪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差异产生了可怕的吸引力,年轻人走了,美丽的姑娘和爱情也离去了。只有老弱妇孺待在家里,坚守住梯子岩一份无奈的生活。“有女不嫁青连山,秋冬时节把门关,一天两顿包谷饭,肚皮烤起火斑斑。”这是梯子岩乡土的歌谣,也是梯子岩乡土的写照。很少有人想到梯子岩还会有振奋发力的一天。

但梯子岩的困窘与无奈却被有关方面盯上了。贵州省扶贫攻坚计划100个村,梯子岩被列了进去。2007年春节前夕,遵义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周素平带着慰问团来到了梯子岩。除了带来慰问金,他还关注这个地方人们的精神状态,尤其是党的基层组织及其*员的精神风貌。

一上梯子岩,周素平便格外细心。他将一沓500元慰问金交到老支书手上;老支书抽出100元,转手把400元钱交给旁边的会计。在周素平的追问下,老支书才吞吞吐吐地说:他们的炸药用完了,正急钱呢。原来,早在两年多前,梯子岩人就在老支书带领下,8个党员动员全寨子在家的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开上梯子岩,要凿出通天路。那一刻,周素平百感交集,望着老支书那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又怜惜,又崇敬,还夹着几分嗔怪:

“你们其实是可以跟上面争取一点资金的。”周素平说。

“国家有国家的困难。”老支书说,“那么多重点工程,轮不上我们梯子岩啊。”

来到工地,周素平看见干活的大多是老人和妇女,顿时感到了一种震动。凛冽的山风中,他们手脚裂开了口子,血珠钉在口子上,步子迟缓一点,搬起石头来笨一点,却透着一种少有的刚毅。“只要不停下来,三年不行五年,五年不行十年,总有一天,我们会打穿梯子岩。”老支书说。

周素平抓住老支书的一双手:“现代愚公啊!”他激动地说:“我一定要把你们梯子岩宣传出去,让大家都知道我们遵义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还有愚公移山的人。”

从梯子岩回来,周素平从组织部的办公经费中硬挤了1万块钱,帮梯子岩人买炸药劈山开路。他又找市长,找交通局长、财政局长,为早一点搬掉梯子岩这座大山多方奔走。每到一处,这位哲学系出身的组织部长都要特别说明:他不只是为一条路,还为了一种精神。这种精神,正是一个民族走向未来的支撑,应该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和有关方面的支持。

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梯子岩依然耸立在天地间,只是它的腰间多了一条美丽的腰带,看上去格外有一种飘逸与妩媚。站在山崖上,我看看那条已经废弃的几乎被荒草遮没的山路,想想昔日梯子岩人牵一头牛,那牛屁股上都要有一个人吊着牛尾巴才能够下山,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知从哪里来了上百辆摩托车,在宽阔平坦的公路上撒欢,轰隆轰隆地冲向山里。公路两边,走着穿绿戴红的女子,带着动人的生机,像赶一个盛大的节日,又说又笑地往岩上赶。从县里、市里赶来参加庆典的车,不约而同地在山脚下汇聚,正沿着公路冲上山来。昨日还锁闭的梯子岩颤动着,仿佛一锅冷水被一阵猛火烧开,终于沸腾起来……

我们不敢怠慢,紧忙发动车子,跟在整个车队后面跑了起来。我打听清楚了,梯子岩村已经搭好了台子,有好多精彩的节目要上演呢。

穿山而过的公路被我们抛在了后面,寂寞而坚定地伸向远方,冥冥中给人一种指引、一种无穷无尽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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