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年,过了正月初八,阿东就要和小翠一起离家去打工了,一来好坐车,二来再晚了就要耽误孩子上学。可是现在都初十了,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整天黑着个脸,好像别人欠他一万块钱似的。打从过年他就一直这样,小翠也不敢问。

小翠终于忍不住了,问他何时走。阿东把手伸进口袋里,小翠知道他要掏烟,不过为了给儿子做个榜样,他早就把烟戒了。摸索了半天,阿东掏出来个小纸条,卷成小筒,叼在嘴上,狠狠地吸了一口,说道:要不你们明天先走,我在家里处理完事情,马上去找你们。小翠想了想也只好如此,接着又问:你到底有什么事?阿东摆摆手说:你别管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把小翠和儿子送走后,阿东就去找二旺。原来,春节拜年的时候,他得知村长李运来克扣了大家的种地补偿款和占地款,很多人拿他没办法。老百姓辛辛苦苦干一年,还不及村干部一顿饭钱花得多。因为村长有后台,村民们敢怒不敢言。阿东看不下去,他跟二旺说好了,这几天一定要好好治治这个村长,为村民们做主。于是他们就把一封检举信寄到了县里。当时二旺说可能效果不大,官官相护啊!可阿东是信心十足,说: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等着吧,一定会有人管的。

见了二旺,阿东就开门见山地说:刚才接到电话,下午上级要来查村长的事。二旺一听很高兴,在阿东胸脯上捣了一拳,说:真有你的。阿东说:那当然,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不过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下午我们要准备好发言,争取把村长做的这些事都抖出来。还要选出几个人来。二旺有些犯难,说:选人难哪,这种事情都怕得罪人,谁肯出来啊。阿东问:那你怕不怕?二旺拍拍胸脯说:我有什么怕的啊,天将降大任于阿东打断他的话:行了,别背名句了,我知道你厉害,是做村长的料。你说什么?二旺问。阿东赶紧转了个话题:下午我先说,然后你补充。二旺有点怀疑地问:你行吗?这么长时间不在家。阿东说:你等着看吧。

到了下午,上级调查组来了三个人。村主任李运来和几个村干部早在院子里等候了,同时,阿东、二旺和另外几个胆大的村民,也迎了上去。调查组的人跟他们一一握手,阿东和二旺先做了自我介绍。调查组的人很和蔼,说这是一次了解情况的专题会。见阿东有些疑惑,调查组组长说:就是大家坐在一起,谈谈看法,为的就是解决问题。那村长要是在场的话,谁还敢说啊。一个村民不满地说。没想到阿东说:他出场也行,这样当面鼓对鼓锣对锣,省得他说咱诬陷他。

大家来到村会议室,先由村长陈述了自己上任以来的种种表现,当然净是拣好听的说,基本上成了他的功劳展示会。等他说完了,轮到阿东了,他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在这里我想补充村长的两项功劳。他这一说,四下一片哗然。二旺在下面用脚狠狠地踩了他一下,连村长也投去了惊愕的目光,调查组的人更是不明就里。阿东不管这些,说:村长的第一项功劳是增加了进城率。调查组的人有的点头,推动小城镇建设嘛,进城率是个重要的指标。

_是我们村的大树都进城了,二是南山上的巨石也都进城了。当然是被贱卖的,这些东西连我们老百姓都不知道,就被上了城里的户口。以前郁郁葱葱的大山上现在千疮百孔。原来是这样啊,几个村民会心地笑了起来。村长的脸却是越来越难看。阿东继续讲,第二项功劳是我们村长带头为国家拉动了内需,主要体现在三方面,一是我们周围的饭店异常火爆;二是小卖部里的高档烟酒销量大增;三是拉动了城里的油漆销量。下面又是一阵哄笑。阿东补充道: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村靠近公路的地方都被刷得焕然一新。调查组组长问:阿东同志,说话可要有根据,你讲这些都有真凭实据吗?阿东用手一指周围的村民:大家有目共睹。二旺就把自己掌握的证据一一讲了出来。主任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会后,大家都夸阿东讲得太过瘾了,本来村长还以为要表扬他呢。阿东高兴地说:我以前上语文课学过,这叫什么欲,欲抑先扬。二旺说:东哥,你真该上大学。阿东有点悲伤地说:好汉不提当年勇,要不是当时家里穷,我早上大学了。其实说这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感到脸红了,当初阿东一连复读了几年都没有考上大学,正准备报名再考时,爹说:小东啊,别考了,再考,就连去县城路上的狗都认识你了。一句话彻底浇灭了阿东的战斗热情。

调查组经过两天的调查,宣布了两件事情:一是罢免村长李运来,二是要选举产生新一届村长。村民们对只罢免李运来表示出强烈的不满。这太便宜他了,他要坐牢才对,至少应该把贪污大家的钱吐出来。调查组的人说没有过硬的证据不好法办他。

阿东找到二旺说:二旺,李运来的弟弟也报名参加村长竞选了,他说要给他哥哥报仇,所以你一定要参加竞选。带领乡亲们致富奔小康。二旺说:东哥,我看还是你来干吧。阿东说:我还要去打工呢。二旺就说:那我就参选吧。

可是等到第二天去报名时,二旺惊奇地发现阿东竟然也报名了。这让二旺很受伤。这段时间阿东的名声如日中天,他这一报名,村长还有自己的份儿吗?

果然,在第一轮竞选演讲中,阿东发挥出色,很多人表示要投他的票,二旺的票数排第二名,李运来的弟弟靠撤钱也拉拢了部分人,排在第三名。阿东到处放话说自己这次稳操胜券,村长的位置非他莫属了。二旺感到自己被耍了,气得不轻,发誓一定要超过他。二旺已经发现阿东竟然跟一些商人在一起吃吃喝喝。这些人有的是在村里包工程盖房子的,有的是跟村里的厂子有业务关系的。阿东还让二旺的哥哥大旺去陪酒。二旺就更生气了,心说怪不得阿东这么急切地要把李运来拉下来,原来是想从中捞取好处啊。二旺气呼呼地去找哥哥,警告他不要跟阿东这样的危险分子在一起。大旺却说:你懂啥,人家阿东有头脑,是办大事的人。

一个星期后,李运来就被带走了。因为检察机关掌握了新的证据。临上警车,李运来愤怒地对阿东说:你真狠!叔真是从小白疼你了。阿东也不甘示弱:是你太狠,拿老百姓不当一回事儿,还是在里面好好反省吧。这一下把大家都给看傻了,然后就高兴地奔走相告。二旺也很高兴,阿东主动过来跟二旺握手,二旺却把手收了回去。大旺走过来推了弟弟一把,说:你也不想想,要不是阿东,李运来能被带走吗?看着二旺疑惑的样子,大旺这才详细地跟他解释。原来,阿东故意散布自己就要当选的消息,这一来几个跟村里有关的商人就坐不住了,赶紧来拉拢阿东,好让他上台后多多照顾。阿东将计就计,因为自己酒量有限,就把酒量大的大旺叫去。在席上,那些商人被大旺灌得七荤八素,就透露出了向李运来行贿送礼的事情,阿东用事先准备好的手机做了录音,并交到检察院。光酒席钱人家阿东就支付了一千多块呢。大旺说。二旺不好意思地跟阿东握手,说:东哥,是我错怪你了。

大伙儿都表示一定会把票投给阿东,阿东动情地对大家说:乡亲们,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你们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就把票投给二旺吧,他是大学生,又在外面闯荡过,有文化,有经验,又有干劲,一定会把我们村带上富裕幸福的康庄大道。乡亲们报以热烈的掌声,二旺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第二天,阿东让大旺用拖拉机把自己送到村后面的公路上,然后坐上长途车去了南方城市找小翠和儿子。

见到了小翠和儿子,他高兴得不得了。小兰见阿东这几天瘦了不少,很心疼,特地多炒了几个菜。小翠问:现在能告诉我你留在家里干什么了吗?阿东边喝酒边说:我为咱村里搬走了一块致富道路上的绊脚石,要不是一直挂念着你,说不定我就是村里的行政首脑了呢。小翠脸一红,心里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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