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洲城南三十里有个叫库家寨的村子,是远近闻名的功夫村,村中聚居着一百多户库姓人家,无论男女,个个喜欢舞枪弄棒,人人会耍“库家棍”。

相传“库家棍”是库家祖上一个叫库忠君的先人创立的一套棍术。其实库忠君本不姓库,他原是西汉大将军卫青手下的一员骁将,在北击匈奴的战斗中屡立战功,后因中箭负伤才被朝廷委派到长安城郊的府库重地,做了一名守库的统领。因其奉公守法,忠于职守,守库二十余年,从未使府库钱粮遭受丝毫损失,所以多次受到朝廷表彰,还被汉武大帝授予了“守库大将军”的称号,并赐给“库”姓以示嘉奖。

看守朝廷府库可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月黑风高之夜常有盗贼光顾,而若遇灾荒年景,流民、饥民、盗匪几乎夜夜来袭,而其中也不乏亡命之徒。最初,对于来犯府库者,库忠君依照大汉律令,统统格杀勿论,但后来,他的思想发生了变化,他觉得,在北击匈奴的战场上,敌我双方刀枪相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杀人索命,迫不得已,可现在是在大汉的都城长安,大多时候面对的只是手无寸铁的饥民,他们只是为求活命,才铤而走险以身试法,对他们刀砍斧劈大开杀戒,实在是一种灭绝人性的残暴行为。于是,库忠君一面请求朝廷划拨救灾救饥的粮款以赈济那些饥饿难耐生命朝不保夕的饥民,一面说服手下官兵扔掉手中的刀枪剑戟,统统改为棍棒做武器,对于来犯之盗贼饥民也不再杀戮,只进行恐吓驱赶。而且库忠君还自创了一套棍术教习部卒演练,并在实战中对棍术的套路进行不断的改进,使之成为一种攻防兼备的棍法,世人称为“库家棍”。

随着斗转星移,岁月变迁,库姓家族的人们也在朝代更替战火纷飞的岁月中不断迁徙,但无论走到哪里,迁往何方,他们手中的棍棒依然紧握,祖传的库家棍法仍时时操练,世代相传。

清朝初年,库姓家族中的一个分支辗转来到了泗洲城南的晒山脚下,并在此筑寨建房,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村落,这便是库家寨。

晚清的时候,库家寨出了位叫库大宽的武林高手,人称烟袋大侠,是库家棍法的嫡系传人,也是享誉一方的功夫王。有一年,库大宽进城参加全县教头比武大会,一条五尺棍棒被他使得出神入化,一路横扫对手杀入了决赛。不想决赛中却遇到了大麻烦,对手膀大腰圆,力大如牛,绰号唤作“赛李逵”,两把板斧使得呼呼生风,实力之强劲大大出乎库大宽的意料。演武场上,两人全力以赴打得难解难分,不过几十个回合过后,库大宽还是发现了对手的破绽。然而,正当他寻机降伏对手时,“赛李逵”却突然变换招法,双斧合璧,变为一斧,然后高高举起,一招“斧劈泰山”,使尽平生之力,对着库大宽砍将下来,库大宽手疾眼快,赶忙双手举棍相迎,结果“咔嚓”一声脆响,手中的枣木棍棒一下被砍为两节。库大宽大吃一惊,正要俯首告输,不想“赛李逵”已打红了眼,舞动双斧又抢了过来,且招招致命。这厮太不仗义,库大宽步步后退,险象环生,正无计可施,却发现自己的旱烟袋尚在腰后别着,于是便抽出来和“赛李逵”周旋,并在腾、挪、闪、躲之中瞄准时机,对着“赛李逵”的右手手腕狠命的敲了一烟袋锅儿,结果“赛李逵”右手中的板斧“当”的一声扔到了地上。一招奏效,库大宽精神一振转守为攻,并抓着“赛李逵”体力透支,动作迟缓,和单手单斧作战缺乏照应的弱点,挥动手中的旱烟袋,指东打西,指上打下,“啪啪啪”敲得“赛李逵”晕头转向,不大一会儿,脑门上便凸起了五六个青包,最后,不得不扔掉手中的板斧,捂着脑袋跑出了演武场。这样库大宽靠着根旱烟袋夺得了县教头比武的第一名。他“烟袋大侠”的绰号也便由此传开。

没想到一根烟袋竟也可以作为兵器,而且使起来还这般得心应手,库大宽惊喜之余便开始对烟袋进行仔细的研究,他发现,如果采用质地坚硬的材料,增加烟袋的长度和重量,并对系在烟袋杆上的烟布袋加以改进和利用的话,那么烟袋将是一种攻守兼备软硬兼施的上好兵器。首先,烟袋锅能敲、能勾、能挡防对手的利刃进攻;其次烟袋杆上所系的烟布袋既可作为鞭类的软兵器使用,抽打缠绕对手,同时还能扰乱对手的视线,从而声东击西。于是,库大宽找人定制了一根大旱烟袋,而且,还根据库家棍法的招式和烟袋的造型特点,独创了一套烟袋功夫,并在夜深人静时,常常独自一个人拿出来琢磨操练,几年后,库大宽的烟袋功夫渐趋完美,烟袋的长度和重量在几经改进后也最终确定了下来,但一向做事低调的库大宽对自己的这套烟袋功夫守口如瓶藏而不露,轻易不肯示人,他一般只在逢年过节时耍几个招式让弟子们开开眼界,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套烟袋功夫尚缺少实战的检验,它的缺陷与不足还有待于进一步去发现和改进。只可惜三年一度的全县教头比武大会由于兵荒马乱而荒废了,要不,自己肯定会再次参加教头比武以验证自己的这套烟袋功夫的。

十多年后,由于官府腐败无能,泗洲城南一带发生了匪患,五十多名土匪盘踞在豫鄂交界的石柱山上,经常结伙出动,打家劫舍,奸淫掳掠,老百姓苦不堪言。据说匪首唤作“铁罗汉”,惯使两把鬼头大刀,杀人不眨眼,功夫十分了得。为了防范土匪滋扰,确保村寨平安,库家寨人便成立了一个组织,叫“库家寨安民会”,操练棍术,护村防匪,而且还为附近的大户人家提供保安、保镖服务,受到了当地百姓的赞扬。而库大宽当仁不让,作了“安民会”的教头。由于“安民会”收费低廉,服务安全周到,而且成立以来从未失过手,因而一年后,“安民会”名声大振,登门拜访者,联系业务者络绎不绝,几乎天天都是。

“安民会”成立的第二年春天,泗洲县令派帮衙役来到了库家寨,宣读了由他起草的对“库家寨安民会”的褒奖函,称赞“安民会”为维护一方平安做出了积极的努力和巨大的贡献,而且,还当场奖励了“安民会”五十两白银。最后,衙役们将县令大人的一封亲笔信交给了库大宽。

送走衙役,库大宽打开了那封信:

“库大侠:

见信如晤,两广一带去年遭遇百年大旱,朝廷责令我泗洲县筹措救灾钱款白银八千两,并限令一个月内送抵广州……”

原来,县太爷筹措了八千两救灾白银,想请库大宽和他的“安民会”出手相助,押送至广州。县太爷说,库大宽若肯替朝廷效力,救南方饥民于水火之中,将救灾银两安全押运至广州,他代表官府感谢库大宽,事成之后,他定在泗洲城的醉仙阁设宴,亲自为库大宽等洗尘接风。如是库大宽不愿为官府效力,拒绝这趟差事,他也将理解和尊重库大宽的选择。看完这封信,库大宽的心里既充满了惊喜,但同时又有些沉重,惊喜的是能用自己的功夫为官府效力,赈灾救人,善莫大焉,同时自己也可借此拜访沿途高手,展示并验证一下自己独创的这套烟袋功夫,而沉重的则是,八千两救灾银两,路途遥远,山高水险,万一有个闪失,自己如何担当得起啊!

这一夜,库大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经过反复的思考和权衡之后,他决定答应县太爷的请求,接了这趟押运差事。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带了五个功夫上乘的弟子,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泗洲县城。见库大宽慷慨领命,县太爷倍感喜悦。第二天,库大宽一行乘坐两辆马车,载上两箱贴了封条的银子,在五名衙役的协助下上路了。他们一路南行,几天后来到了湖北一个叫红土谷的地方,

红土谷是一条自然形成的深谷,三五丈宽,三四里长,谷深两丈左右,两边林木参天,林间还丛生着许许多多的杂草。红土谷是一个不太平的去处,但又是库大宽一行南下广州的必经之地。为了慎重起见,在载银马车进入红土谷之前,库大宽先命两个弟子徒步在谷中来回打探了一遭,确认没什么异常后,他们才驱赶马车一溜小跑在谷内穿行,不想刚刚行到红土谷的中央,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响声,十几条圆木系着绳索从两边的谷岸上滚落了下来,把他们的去路严严实实地封上了。

“在下泗洲草民库大宽,库家棍嫡系传人,今奉官府之命押运救灾银两前往广州赈灾,十万火急,望好汉爷高抬贵手,放我等一行人过谷,待他日回经此地,定宴请各位,我们一醉方休。”库大宽立于车前,抱拳施礼。

“哈哈哈,库家棍,老夫行走江湖三十年,闻所未闻,不过功夫都是人练出来的,并不在有名无名、名大名小,尔等受雇于官府,又行押运救灾银款之事,想必颇有些过人的功夫,今天尔等路过我的地盘,我们不妨以武会友比试一番,你若能接得着我宋一凡送你的这三色见面礼,我二话不说,马上放行,否则,要么打道回府,找高人来此较量,要么留下一半银两,尔等继续前行,如何?”话落处,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立于左方的沟岸之上,老者身材消瘦,二目炯炯,一派仙风道骨。

“久闻宋老英雄大名,想当年你纵横江湖,凭着手中的三色镖惩处了多少江湖恶人,晚辈敬仰不已,今日若得前辈赐教,乃库大宽三生之幸也,只是,学生才疏学浅,功夫手段尚欠火候,还望老英雄手下留情。”看来,今天一番较量是在所难免了,库大宽边说边从腰间抽出了烟袋,这杆烟袋和普通烟袋并无两样,只是各个部件都大了些许,烟袋杆三尺长短,上面所系的烟布袋为牛皮缝制,约有一尺见方,加上绳子,足有四尺来长。宋一凡这名字,库大宽早有耳闻,他原是随州太守府中的食客,后因路见不平,打死了强抢民女的太守外甥,被迫流落江湖,率一帮草寇聚啸山林,在东山脚下的太平寨安营落脚,以拦路抢劫过往商客财物为生,据说宋一凡精于轻功,尤其善使飞镖,而且发出的飞镖分黑、白、红三种颜色,攻击人的上中下三路,百发百中,很少有人能躲过他的三色飞镖,故有“三色镖王”之绰号。

“库大侠,老夫得罪了,你接招吧!”宋一凡忽地凌空跳起,双臂齐挥,手中嗖嗖嗖飞出了三样物件,劈头盖脑,直奔库大宽而来;这三样物件一黑一白一红,一方一圆一扁,个头均若鸡蛋大小,速度奇快,刹那间飞到库大宽跟前,并分别对准了他的脑门、心窝和小腹丹田处。库大宽处险不惊,手腕一抖,手中的烟袋便飞将起来,同时,骤然起身,一个鲤鱼打挺,将那只黑色的圆形物件接入手中,而那只白色的方形物件和红色的扁形物件则在眨眼之间被他分别收入烟袋锅内和烟布袋中。

“多谢宋老英雄赐教,三色礼晚辈一并收下了,”库大宽抱拳,满脸真诚地仰视着宋一凡道,“他日库大宽回经此地,定亲往府上拜访!”

“好俊的身手啊!老夫今天开了眼,弟子们,快快放行。”宋一凡一声令下,一根根圆木被纷纷拉到了岸上,“当今之世,能躲得过老夫三色石镖的人为数不多,能接得住老夫三色石镖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库大侠,你这个朋友老夫交定了,他日若来府上,我定杀猪宰羊,美酒相待。告辞!”宋一凡一抱拳,飘然而去。

库大宽一行继续前行,十来天后,来到了湖南地界,这晚他们在一个名叫牛头寨的镇子寻家客栈住了下来。晚饭后,大家正要安歇,远处忽地传来了一阵阵喊叫声,库大宽大吃一惊,三五步冲到院中,闪身跃到了客栈的房顶之上,见不远处灯火通明,喊叫声、喝彩声此起彼伏,库大宽正觉莫名其妙,却听客栈的伙计大声说道,“诸位客官,请放心歇息,这喊杀声是街西头库家帮的弟子们在打擂比武呢,不关咱们事!”

“小二,”闻听此言,库大宽闪身跳下屋顶,并问小二道,“你说库家帮的弟子们在打擂比武,他们使的可是棍棒,比的可是棍法?”

“是啊,客官!你可真是见多识广,这街上住有五六十户姓库的人家,人人演习一种什么棍法,据说是祖传的功夫,而且每月十五、十六晚上都要举行打擂比武活动,今天是四月十六,刚好让你们碰上了,客官若有兴致,可以去看看,出了店门往西走,不到一里地。”

“好的。”库大宽在对随行的弟子及衙役做了一番叮咛后,悄悄出门来到了比武场。

比武场边,七八只火把火光冲天,台下人头攒动,台上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后生正各持一条棍棒,施展看家功夫打得难解难分。不过在人们的喝彩声中,库大宽却不住地摇头,原来他发现,这两个年轻人展示的库家棍法都不够规范,而且动作变形,多有破绽。一袋烟后,库大宽正要转身离去,一个三十出头壮汉却迎面拦住了他的去路,“客官且慢,我见你刚才观看这两个年轻人比武时不住地摇头,莫非你也精通棍术,通晓我们库家棍法吗?”

“嘿嘿,不瞒你说,咱们同宗同祖,都是库忠君的后人,”库大宽抱拳道,“咱这套祖传的库家棍术我已演练了三十多年,台上这两个后生虽然棍法娴熟,也都有些功夫,但在我看来,他们的套路不很规范,也都有些破绽,故而摇头,请不必在意!”

“哦,原来我们是一家人,不知你是什么字牌,怎么称呼?”汉子满脸惊讶。

“我字‘轩’,名大宽。”

“嗨,原来咱们是同辈兄弟,我也是‘轩’字辈的,名习武,是牛头寨库家帮的武教头,库家帮子弟们的棍法都是我传授的,但不瞒兄长,我家祖传的那本拳谱在以往的辗转迁徙中失散了十多页,故而弟子们的棍法有些异样,今晚得遇兄长,真是上天赐福啊,现在就请兄长上台赐教吧!”库习武喝退台上仍未决出胜负的两个后生,然后将库大宽请到了台上。库大宽也不推辞,抄起一根棍棒,将库家棍术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演习了一遍……

第二天,库大宽帮着库习武补全了他家那本拳谱中缺少的套路,库姓家的族人感激涕零,不仅热情招待了库大宽一行,而且还派出了库家帮的几十名弟子,护送库大宽一行通过了附近一处多有盗匪出没的叫老鹰岭的地方。

前行十多天,库大宽一行进入到了广州地界,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库大宽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解。因为沿途百姓安宁祥和,田中五谷茁壮,这和自己想象中的田野荒废,人们四处流浪的大灾之后的饥荒年景相差太远了,甚至,在广东地界走了三五日,库大宽一行竟没碰到一个逃荒的……

这天,库大宽一行走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见前面立着一群人,大吵大叫,像是要打架似的,库大宽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来到跟前一瞧,原来是一帮湖北贩盐的汉子让当地的一帮地痞给讹诈上了,地痞们说盐贩的车子撞了他们的一个兄弟,要盐贩们留下五升盐作为补偿,可盐贩们说他们根本没碰人,是地痞们碰瓷,自己硬往车上撞的,双方都抄着家伙,剑拔弩张,各不相让,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见库大宽等走来,两边的人都围了上来,要库大宽主持公道给他们评评理。

瞧了瞧那帮贩盐的汉子,又瞧了瞧那帮地痞,库大宽一声不响地从车上取下了自己的那杆大烟袋,然后装了锅烟,打着火深深地吸了一口道,“先让开一条道,让我等过去,然后咱们坐下来再好好论论理,如何?”接着把吸到肚子里的那口烟雾忽地向围拢上来的人群吐了出去,结果,十多个汉子顿时被库大宽吐出的这股烟雾呛得咳嗽连天,纷纷捂着嘴巴弯着腰向路边跑去。库大宽见状,赶忙对随行的人使了个眼色,于是一行人赶着车冲了过去,冲出十几步后,库大宽转过身来,然后挥了挥手中的烟袋对那群汉子道,“咱们后会有期吧,谁要是不嫌我这锅烟壮,谁就过来,我让他再好好抽几口!要是你们服不住,那你们就该干啥干啥去吧!我库大宽年轻时唱过几天戏,你们那点小把戏骗不了我。”那群汉子闻言,面面相觑,本想上前追赶,可一瞧见库大宽手中那杆大烟袋,又个个心有余悸……原来,这群汉子是一伙的,他们是设局打劫的,可惜被库大宽识破了。因为自称贩盐的几个外乡汉子其穿着及口音和另外几个碰瓷的汉子根本没啥差别,库大宽据此推断,他们定是一伙的。

不一日,库大宽一行来到了广州城北的马山口镇,马山口镇距广州五十来里,是广州城北一个重要的陆路货运集散地。明天就可以到达广州了,库大宽想,等到了广州见了总督府的人之后,一定要问问到底他们广东什么地方发生了饥荒。然而,等他们一行人安顿下来之后,随行的衙役头目王祥却忽地掏出了一封密函递给了库大宽,道,“库大侠,临行时知县大人吩咐,来到马山口镇,一切听我调遣,这是知县手书的密令,请大侠过目。”

“不用过目了,”库大宽道,“我和我弟子们的任务就是将这些救灾银两安全送达广州,广州已近在咫尺,我等任务也即将完成,王头领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此去广州不过半天路程,道路通畅,一马平川,库大侠等可在此安歇一天,明天就由我们几个公差前去广州办理交割手续,后天咱们一同打道回府,如何?”

“如此甚好,只是明天你们要多加小心!”

第二天一大早,王祥等五名衙役便赶着马车上路了。不过,库大宽也没闲着,他改头换面乔装打扮后,悄悄地尾随其后,也一路向广州走来。因为库大宽怀疑这八千两银子不是用来赈灾的,他想弄清楚这中间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临近中午的时候,马车来到了广州城,但让库大宽意想不到的是,马车并未驶向总督衙门,而是直接驶进了广州北郊的一家“三洋客栈”,大约两个时辰后,马车从“三洋客栈”又驶了出来,接着便掉头回行了,车上仍装着那两只箱子,而箱子上仍上着锁,贴着封条。库大宽百思不得其解,便去“三洋客栈”问个究竟,不想刚一进门,便被手持洋枪的两个外国人轰了出来。无奈,库大宽只好到对面一家茶馆去打听这“三洋客栈”的情况,不想这一打听,竟打听出个惊天的秘密来,原来,这“三洋客栈”是英国人开设的一家客栈,表面上经营欧美商人的餐饮食宿业务,但实际上是一家经营鸦片买卖的烟土公司。正说话间,三洋客栈门前又驶来了几辆马车,茶坊老板道,“这些装着箱子的马车就是来装运鸦片的,祸国殃民,可恶至极!”哦,原来如此,看来,当年林则徐的禁烟运动,并未从源头上根除鸦片对中国的渗透,于是道,“这事官府怎么不管呢?”“嘿,官府也想从中牟利,好些地方的衙门也参与了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他们睁只眼闭只眼,视而不见!”而当库大宽问及广东什么地方发生灾荒时,茶馆老板莫名其妙道,“广东今年风调雨顺,先生何出此言?”闻听此言,库大宽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愤慨来!怪不得广东境内看不到饥荒景象,怪不得来到马山口后王祥便打发我等留了下来,原来这压根就是知县大人借赈灾之名利用我等实施的一个贩运鸦片从中牟取不义之财的大阴谋!

库大宽不动声色地回到了马山口镇的客栈中,并一个劲地询问王祥救灾银两的交接情况,王祥说一切都很顺利,而且他还告诉库大宽说,总督府为表谢意,还回赠了泗洲县两箱贵重的药材。

“不知是什么贵重药材?能不能让兄弟们都开开眼,见识见识?”库大宽问道。

“这个嘛,库大侠,”王祥面露为难之情,“回赠的都是广东当地出产的药材,药材装车后,总督府在药箱上贴了封条上了锁,并告知小人,这两只箱子必须由县令大人亲自打开。”

“哦,原来如此,那我们就不看也罢。”库大宽道,“我们什么时候回行?”

“明天吧,早一天回去交差,兄弟们都早安生。”

第二天早饭过后,一群人赶着马车踏上了回家的路。人还是那群人,马还是那几匹马,车还是那两辆车子,走的还是来时的路,但车上箱子里面的东西却变了,由白花花的银子,变成了黑糊糊的烟土。一上路,库大宽心里沉甸甸的,他觉得,决不能让这两车烟土运达泗洲,否则,又将会有多少百姓受害?多少个家庭遭殃啊?不过用什么办法阻止这两马车烟土运抵泗洲呢?砸了它?一把火烧了它?可明目张胆捣毁这些烟土,回去后王祥告知县太爷,自己怎么交差呢?那岂不是要撕破脸皮,从此和县太爷结下深仇大怨了吗?不妥,库大宽想,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来个偷梁换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马车上的两箱烟土换掉,可要做到这一点,必须瞒天过海,把王祥等一帮衙役蒙在鼓里,而要瞒过王祥等人,还须生出一个绝妙的办法来,很自然地将王祥等人和装载烟土的马车分离开来,然后,再动手脚。有了这样的念头,库大宽便开始寻找机会将王祥等人和马车分离,但北行十多天,一路风平浪静,王祥等人寸步不离马车,库大宽根本找不到实行人车分离的理由。

这一天日落时分,库大宽一行回经牛头寨,在一客栈落脚后,库大宽准备去拜访一下库家帮的掌门库习武,顺便再看看他手下弟子们的练功情况。不想他还未出门,几个库家帮的弟子便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客栈,见到库大宽后,几个人扑扑通通地跪到了他的面前,“叔叔,近半个月来,我们库家帮的弟子们天天盼着你早点儿回经牛头寨,今天你终于又回经了这里,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库家帮做主啊!……”

原来,半个月前,有个绰号叫“刘跛子”的人来牛头寨开设武馆,收徒授武,但因其腿瘸,收费又高,结果一个徒弟也没收来,后来,“刘跛子”听说了库家帮弟子比武的事,便在五天后库家帮弟子比武的那个晚上,蹦?到了擂台上,说要和库家帮的弟子们切磋一下,最初,库家帮的弟子谁也没把这个矮小腿瘸的“刘跛子”放在眼里,于是争相和其过招,不想,一袋烟工夫不到,库家帮的弟子们便被“刘跛子”放倒了十多个,有几个还被打下了擂台。这瘸子今晚不是来砸场子的吧?“刘跛子”之所为一下激怒了库家帮的掌门库习武,于是,他拎了根棍棒,大吼一声冲上擂台,对着“刘跛子”劈头盖脑就是一阵猛攻。“刘跛子”底盘不稳,步伐缓慢,顿时处于下风,只见他左闪右躲,只有招架之力,竟无还手之功。然而一袋烟后,就在大家以为库习武稳操胜券,“刘跛子”必败无疑时,“刘跛子”却忽地倒在地上打起滚来,只见他手脚并用,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绕着库习武打转转,速度快得惊人,根本不像残疾之身,而擂台上场面也顷刻起了变化,库习武气喘吁吁,左一棒、右一棍,就是碰不到“刘跛子”半根毫毛,库习武不由得暗暗吃惊,而他稍一分神,“刘跛子”竟忽地腾空而起,一头将库习武撞下擂台,生生地被摔折了一条胳膊。第二天“刘跛子”的武馆前一下子门庭若市,甚至有几个库家帮的弟子也要转投到“刘跛子”门下习武,说库家棍中看不中用……

听了库家帮几个弟子的讲述,库大宽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心里道,哪里来的瘸子?竟如此了得!机不可失,自己一定要去会会这个瘸腿高人!

“走!带我去会会这个‘刘跛子’!”库大宽拿起烟袋出了门……

“刘师傅,”“刘跛子”武馆前灯火辉煌,其弟子正在“刘跛子”指导下操练武艺,来到门前,库大宽高声叫道,“库家棍传人库大宽前来拜会,万望刘师傅赐教!”

“嘿嘿嘿,”一阵笑声过后,“刘跛子”从一张椅子上站起身来,他一瘸一拐地来到库大宽跟前,道,“库家棍法已被我破解,连掌门也被我打下了擂台,你有多大能耐,何苦要找上门来,自寻其辱?”

“哈哈哈,”库大宽笑了笑,说,“刘师傅,想必你也是个惯走江湖的老客,你说这话,就不怕风大了吹折了你的舌头?”

“来吧,闲话少说,老夫让你三招!”“刘跛子”的眼中充满了挑衅。

“此言差矣,刘师傅,”见“刘跛子”如此轻敌,库大宽决定先激他一头火出来,于是道,“让一个残疾之人让我三招,你今后叫我如何行走江湖?还是你先出手吧,我让你三招。”

闻听此言,“刘跛子”羞愤交加,于是忽地就地打起滚来,并直奔库大宽而来。库大宽是个见多识广的武术大家,一见“刘跛子”这套怪异的功夫,便知道这是“刘跛子”为弥补自身身体缺陷(站立不牢,行走不稳)而专门练就的一套地躺拳。其实,那年在泗州城的教头比武中,库大宽曾看到过这种拳术,城西桐河寨的一个教头在擂台上曾展示过这种功夫,可惜库大宽不曾与那位教头交手,因为那教头败在了“赛李逵”的双斧之下。不过库大宽当时曾听人讲说,软兵器是地躺拳的克星。想到此,库大宽从脖子上取下了自己的那杆大烟袋,然后握着烟袋杆,甩动起四尺长短的烟布袋来,准备和“刘跛子”好好切磋切磋。

“刘跛子”满地打滚,来势凶猛,库大宽决定先避其锐气,于是就施展自己的轻功,在腾、挪、闪、躲中和“刘跛子”周旋,并试探性地挥动烟袋杆,用烟布袋作鞭,对“刘跛子”进行了几次抽打,但库大宽每次都只用了三到四成的功力,虽然每次都打在了“刘跛子”的身上,但并不伤其体肤。不想库大宽这几次手下留情的试探性进攻,反倒让“刘跛子”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以为,库大宽虽精于轻功,招法精妙,可惜功底太差伤不了自己,于是就放开胆子,无所顾忌地使出了自己的绝招,只见他忽地腾空跃起,双拳齐出,对着库大宽的心窝飞将过来。见“刘跛子”来势迅猛,想一招打倒自己,库大宽侧身一闪躲过了“刘跛子”的掏心拳,与此同时,猛然挥鞭,将“刘跛子”飞出的双拳紧紧地缠绑在了一起。“刘跛子”被缚住双手后,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于是便被库大宽的烟布袋吊着接二连三地在空中做起空翻来,但在落地时,却头重脚轻,一头栽了下来,不过就在其脑袋将要撞击到地面时,库大宽手腕一抖又把他颠倒了过来,并让他稳稳地站到了地上,接着,又抖动了一下手腕把缠绑“刘跛子”双拳的烟布袋解了下来,然后抱拳道,“刘师傅,今天你我半斤八两,算是平手,承让了,咱们后会有期吧,不过,‘库家帮’的弟子们以后还望你多多赐教啊!”

“库大侠真是大家风范,”明明自己败得一塌糊涂,可库大宽却让自己如此体面地下了台,“刘跛子”顿时对库大宽产生了十二分敬意,于是道,“老兄今天算是长了见识、开了眼,真正领教了库家功夫,库大侠,我想给你说两句话,一是谢谢你,二是请你放心,明天我要亲自去库习武府上谢罪,并和他结为生死弟兄。”

第二天一大早,库大宽一行便匆匆忙忙上路了,走出街口时,库习武在两个弟子搀扶下前来送行,“兄长,谢谢你呀,”拉着库大宽的手,库习武喉头有些哽咽,“谢谢你为咱们库家挽回了面子!”原来昨晚的事他全知道了。

“习武老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你叫我兄长,我就给你说两句掏心掏肺的话,”库大宽很真诚地说,“练武先练功,练武不练功,十八般武艺皆稀松。咱们的‘库家棍’攻守兼备,堪称上乘棍术,但要克敌制胜,还要先扎稳马步,练好内功,练出千百斤力气出来!”……

两天后,马车北行进入了湖北地界,眼看泗州城越来越近,望着两辆马车上的那两箱子烟土,库大宽又不由得忧心如焚起来……

五天后,库大宽一行来到了黄土谷口的一个小镇,他们正要找家客栈住下来,一个年轻后生迎面走了过来,“库大侠,一路上辛苦了。”那后生瞧着库大宽抱拳施礼。

“你这后生,我好像从未见过你?”库大宽抱拳还礼。

“嘿嘿,”后生笑了笑道,“我叫刘十三,是三色镖王宋一凡的弟子,两个月前我在镇子北边黄土谷见识过库大侠的功夫,这十多天,师父一直让我在此恭候大侠,他想邀你去庄上一坐,并和你交流些武学心得。刚才听人讲,有个拿了根大烟袋的汉子领着群人来到了镇上,想必是库大侠,于是我就赶忙跑了过来。”

“哦,原来你是三色镖王的弟子,看来宋老英雄真是性情中人,讲义气的好汉,”库大宽瞧了王祥等人一眼道,“走吧,既然宋老英雄诚心相邀,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就去他庄上讨杯酒喝吧,况且,我曾答应过老英雄,他日回经此地,一定去庄上拜访。”

“这……不知贵庄距此有多少路程?”王祥有些犹豫。

“不到十里,抬脚就到。”

“那好吧,库大侠,我们就跟你走一趟吧。”

于是,一行人赶着马车在刘十三的带领下离开镇子,悄悄地向宋一凡落脚的庄子进发,此时,夜幕降临,残缺的月亮悄然升上了天空。一个多时辰后,刘十三领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寨子旁边,这寨子依山而建,寨前河水蜿蜒,寨后高山突兀,在昏黄的月光下,寨门上“太平庄”几个字隐约可见。果然易守难攻,真是亡命之徒的好去处。一行人顺路来到寨门旁,宽大的寨河横亘眼前,刘十三打了个口哨,寨门两边的火把一下亮了起来,吊桥落下后,寨门一下敞开了,接着,一个白发老者精神矍铄地迎了出来,“库大侠,宋一凡有礼了!快快请进!”老者抱拳施礼。

“深夜打扰老英雄,万望见谅。”库大宽赶忙回礼。

机会终于来了,走过吊桥时,库大宽心中暗喜,捣毁两箱烟土,必在今晚!

来到寨中,马车停放到了一个大院落内,库大宽等一行则被宋一凡安置到了一个大厅之中,宾主寒暄过后,大家依次落座,“倒酒、上菜!”宋一凡一声吆喝,几个小伙抱着酒坛子,端着满盘的佳肴走了进来,酒菜上桌后,宋一凡开始敬酒,“库大侠功夫过人,但却藏而不露,不事张扬,老夫实在佩服,来,我敬库大侠一碗酒!”说罢,将一碗酒高高举起双手递到了库大宽面前。

“多谢老英雄抬爱,大宽受宠若惊,我干了这杯酒。”库大宽伸手接酒,不过在接酒的时候,他却趁人不备,故意伸出指头在宋一凡的手背上划了两下,并对宋一凡挤了一下眼睛。

宋一凡何等机敏,见库大宽划其手背,马上会意,知道库大宽是要和自己到一个背静地方说话,于是在敬过库大宽的几个弟子和王祥等几个衙役酒后,便起身道,“库大侠,我密室里有一本内功秘籍,上面有几句口诀一直参悟不透,可否为我指点一二。”

“岂敢岂敢,指点可不敢妄谈,不过能得见秘籍真容,库某求之不得。”库大宽赶忙起身,然后对众弟子及王祥等人道,“我去去就来,你等可放开肚皮尽情享用美味,但酒不可多喝,酒喝多了误事啊!”

“库大侠有何指教?”来到密室,宋一凡开口便问。

“老英雄,实不相瞒,大宽这次瞎了眼,本想为朝廷效力,为赈济南方饥民做点事,不想却被人利用,干起了祸害百姓的勾当,实在羞愤交加。”库大宽叹了口气。

“此话怎讲?”

“这两辆车上装的全是烟土……”于是库大宽就把自己去到广州的所见所闻向宋一凡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最后,他恳请宋一凡出手相助,生法将这两车烟土偷梁换柱后予以销毁。宋一凡听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一袋烟后宋一凡引着库大宽又回到了席上,见桌上佳肴所剩不多,宋一凡又命人炒了几个热菜,然后又让自己的得意弟子刘十三又为众客人每人敬了一碗酒……

第二天早饭后,王祥在仔细地查看了两辆马车上的箱子和箱子上面的锁具封条后,催促着大家出发了,于是,库大宽和宋一凡拱手作别,押着马车出了太平庄。

几天后一行人回到了泗洲城,知县大人在设宴款待了库大宽及其弟子之后,又赏了他们一百五十两白银的酬劳。而库大宽及其弟子在谢过知县后便欢欢喜喜地离开了泗洲县城。

几天后,泗洲县城里传出了一条消息,说王祥等五名衙役被知县大人治罪收监了,罪名是玩忽职守,办事不力。

原来,这一趟借库大宽之力完成的瞒天过海的买卖,实际上是有泗洲知县出面,有泗洲城里的蔡、朱、周、刘四大富商共同出钱进行的,几个不良官商狼狈为奸,想大发不义之财,但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当知县大人送走库大宽及其弟子,叫来蔡、朱、周、刘四大富商共同开箱验货时却发现,两只箱子里面所装的全是树根。八千两银子怎么会弄了这么两箱树根回来,县太爷当即目瞪口呆,于是赶忙叫来王祥刨问根由,不想王祥见到树根后,也一下傻了眼,因为离开广州后,他一路小心翼翼,始终跟在马车左右。不过经过仔细回忆后,王祥想起他们赶着马车夜住太平庄的事,看来,问题就出在了太平庄,出在了宋一凡身上,可宋一凡又怎么会知道箱子里面的货色呢?只能是库大宽给他透的信儿。由此看来库大宽早就知道了这两只箱子里面的秘密!

王祥猜测得一点没错,这两箱烟土确实是他们在太平庄的那个晚上被宋一凡换掉的。而王祥等几个衙役那晚之所以没有察觉出一点儿的动静来,是因为宋一凡在和库大宽从密室出来后,暗中指使其得意弟子刘十三在为他们敬的酒中,下了迷魂药,所以,那晚上,王祥等几个衙役都睡得死猪一般!

想不到自己被库大宽耍了,知县大人悔恨交加,但却无法声张,只能吃个哑巴亏;同时为给四大富商一个交代,还不得不将自己的心腹王祥治罪收监。

从广州回来后,库大宽和“安民会”的声望越来越高,每个月承揽的业务也越来越多,与此同时,慕名来拜师学武的和上门来切磋武艺的人一下子蜂拥而至了,一时间,“烟袋大侠”库大宽的名字四方传诵,妇孺皆知,而库大宽根据此次广州之行的几次实战,对自己的烟袋又进行了改进,并重新制作了一杆大烟袋。

第二年冬天,库大宽正召集自卫队的弟子们围坐在自家堂屋的火炉旁,研究、参悟库家祖传下来的一本练功秘籍——《库氏吞吐经》上的呼吸功法,库家大院里忽然闯进了五个壮汉。为首的一个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一进院门他便朗声喊叫起来,“哪位是库大宽库大侠?山人杜二峰今天特来拜会。”

“在下就是库大宽,不知杜先生有何见教?”见有人登门造访,库大宽赶忙抱拳施礼,起身相迎。

“听说库大侠有杆大旱烟袋,我和我的这几个兄弟都很好奇,想来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另外么,”杜二峰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半个月前,我手下的几个兄弟去湖阳镇做买卖,说是被库家寨的人打伤了,我也想顺便来问个究竟。”

“杜先生远道而来,多有劳累,先进屋烤火、抽袋烟如何?”闻听此言,库大宽心里有数了,半个月前,库家寨自卫队的十几个弟子被湖阳镇的赵员外请去护送女儿出嫁,半道上他们打退了一帮拦路抢劫的土匪,并打断了其中两个土匪的胳膊。今天杜二峰跑来过问此事,看来他们是一伙的,都是石柱山上的土匪。

杜二峰也不还礼,径直走进屋来,然后在火炉旁趾高气扬地坐了下来,和他同来的那四个壮汉也跟进屋来,立到了他的身后。

“仲文、仲武,快把为师的烟袋抬出来,先请客人吸袋烟。”库大宽一声吩咐,仲文、仲武转身跑进了里屋,然后从屋里抬出一杆烟袋来,这杆烟袋,铜嘴铜杆铜锅儿,通身锃亮,光芒四射,烟袋锅有蓝边碗那般大小,烟袋杆四尺半长短、擀面杖粗细,烟嘴儿仿若一只小酒葫芦,而烟袋杆上所系的烟布袋竟然和装粮用的麻包一般大小,而从仲文、仲武抬烟袋的样子看,这杆烟袋少说也有二三十斤重!

“杜先生,请!”库大宽从仲文、仲武手中接过烟袋,然后递到了杜二峰面前。杜二峰接过烟袋也不答话,他左手拎着烟布袋,右手抄起烟袋杆,舀水似的把烟袋锅插到了烟布袋里,然后满满地舀出一锅烟来,这锅烟少说也有一斤半开外。接着他把烟袋嘴往嘴里一塞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点火!”“杜先生小心点,可别呛着了!”库大宽边说边挽起袖筒,然后迅雷不及掩耳,把手伸进熊熊燃烧的火炉中,抓起两块红炭严严实实地捂到了烟袋锅上。“不错!不错!”杜二峰一连吸了七八口,边吸边叫,可令人称奇的是,只见他一口接一口地往肚里吸,却不曾见他把吸到肚里的烟吐出来。众人正在纳闷,杜二峰却忽地挺直了腰杆、伸长了脖子,然后对着院中一只正在啄食的鸡子“呼”地一声吐出一股浓烟来,顷刻间,风声骤起,鸡毛满天,待烟雾散尽后,众人无不惊讶失色,只见那只鸡子已毫毛无存,“赤身裸体”,横尸院中。

真是来者不善啊!库大宽心中暗想,这种“吹风拔毛”之神功绝技,没有二十年功夫是绝对练不出来的,可见这杜二峰内功之精厚。“嘿嘿嘿,”见此情景,杜二峰一声狞笑,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谁敢和我作对,断我财路,我就像杀这只鸡一样杀死他,不管他是不是库家寨的人。”

闻听此言,库大宽一声不响地从腰间扯出了一杆半尺长短的小旱烟袋,然后装了锅烟对着炭火深深地吸了一口,接着他起身来到门后,伏下身子把口中的烟雾缓缓地向一鼠洞吐去,不想,顷刻间鼠洞里竟传出了一阵凄惨的鼠叫声,紧接着,十来只老鼠从洞中鱼贯而出,一个个七窍出血,五步之内全都仰面朝天而死。库大宽瞧了瞧杜二峰,然后正色道,“我杀土匪强盗,不费吹灰之力,就如同杀死一群老鼠!”

“好个库大宽,十多年前,我师弟‘赛李逵’和你争夺头名教头,被你打得满头疙瘩,丢盔撂甲,到现在看见烟袋还心里发慌,今天我‘铁罗汉’就会会你这烟袋大侠,为我师弟雪耻,为我石柱山受伤的兄弟报仇!”杜二峰扔掉烟袋,飞身跳到了屋外,然后脱去长袍,从腰间抽出两把鬼头大刀来。

闻听此言,库大宽一下子全明白了过来,原来这杜二峰就是石柱山上的匪首“铁罗汉”,而且他和十多年前在泗洲演武场上被自己打得抱头鼠窜的“赛李逵”还师出同门。于是库大宽拾起“铁罗汉”扔下的那杆大旱烟袋,健步走出了屋门,不过他并未急于同“铁罗汉”过招,而是抱拳劝道,“杜先生,你有一身好功夫,只可惜误入了歧途,我劝你悬崖勒马回头是岸,要知道为非作歹绝没有好下场!”

“想劝我改邪归正就先赢我手里这两把刀!”铁罗汉晃了晃手中的刀,做出了打斗的架势。

“既然你硬逼我出手,那在下就只好得罪了!请!”库大宽话音一落,铁罗汉便舞动着他手中的两把鬼头大刀抢了过来,只见刀光闪闪仿若梨花纷飞,顷刻间,刀光淹没了人影竟变成了一只寒气袭人的白色光球。见此情景,库大宽岂敢怠慢,他一声长啸,挥动着烟袋也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霎时间,风声乍起,一团金黄色的光球也一下子把他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于是,两只光球便在院中追逐搏杀起来,搏杀声中,时而火花片片,时而星火点点,而随着一阵阵四射飞溅的火光,库大宽烟布袋中的烟叶却忽地一下飘洒了出来。见此情景,库大宽的弟子们无不大惊失色,不好!莫非师父的烟布袋让“铁罗汉”的鬼头刀给刺破了?他们不由得把心吊到了嗓门处……然而,一袋烟后,情况起了变化,只见白球愈来愈小,黄球越来越大,接着黄球慢慢地将白球挤到了墙角,众人正称奇时,忽听得“当啷啷”两声脆响,“铁罗汉”手中的两把鬼头大刀被击落于地。于是,眨眼间白球消失了,而紧接着,黄球也一下子变成黑球,众人正惊骇不已,黑球却忽地停了下来,大家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黑球原来竟是库大宽烟袋杆上所系的烟布袋儿。

库大宽手握烟杆,昂首立于院中,他虽汗流满面,但脸上却挂满了胜利的喜悦。再看“铁罗汉”,却早没了踪影不知去向,莫非这匪首会土遁之术,大家正在纳闷,却见库大宽手中的烟布袋里慢慢地拱出个脑袋来,……原来,不知何时,库大宽已倒空了烟布袋中的烟叶,而把“铁罗汉”给严严实实地装了进去。

相关推荐 RECOMM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