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是明末清初的著名文学奇人,与当时的许多士子一样,他为民族沉沦而忧愤异常。

随着清王朝统治的日趋巩固,他也不得不审时度势,采取一种逐步适应的态度,除了仍旧绝意仕途,以白眼看人自慰外,即过着闭门评书,以读书著述为务的恬淡平和生活。

顺治十七年正月,金圣叹的一位好友从京城回到苏州家乡,转告他一则消息:顺治皇帝读了他评注的才子书后,曾在金殿之上,当着朝臣,称扬他是古文高手,对群臣说:莫以时文眼看他。金圣叹激动得感而泣下,因向北叩首。后来他写了《春感八首》,诗中有忽承帝里来知己,传道臣名达圣人:合殿近臣闻最切,九天温语朗如神。金圣叹由此而生发出一种孩童般的天真,他想着今日长安指日边,香炉北上是经筵的情景,一心盼望顺治皇帝能邀他北上京师,在皇帝身边当个经筵大臣。可叹的是,他的希望并没有成为现实,非但为皇帝讲经的梦幻成了泡影,甚至连他原先所追求的无病无恼,开眉吃饭,再将胸前数十本残书一一批注的小小希望,也一并破损毁灭,等待他的只是一场杀身之祸。

这一年的腊月初,苏州县衙来了一个新任县令任维初。任维初是个贪酷的官吏,他一上任即以严刑催征钱粮,然而又监守自盗,将官仓里的粮食拿出来以高价卖给百姓,以饱私囊,其手段令人发指,真相泄露后,民怨沸腾,注目世事的秀才们再也按捺不住慷慨激昂的书生意气,决意要在公开场合揭露、控告任维初的罪恶行径。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顺治皇帝驾崩,哀诏下到江南,正是二月初一。江苏巡抚朱国治接诏,立即率同官员到文庙哭奠,举行哀悼仪式。至初四那天,金圣叹和倪用宾等集聚一群苏州生员奔赴文庙哭祭,沿路相随而至有1000多人。生员们到了文庙即鸣钟击鼓,撰文控诉县令任维初,事后又到府台衙门进呈揭贴。一时间群情激愤,人人声言要责打并驱逐贪官污吏。事件马上就演变为一场名副其实的示威游行。

巡抚朱国治听说读书人闹了大事,大冷天里吓出了一身大汗,连忙喝令出动兵丁,要把闹事的人全部擒获归案。众人见官府当真捉人,一下四处逃散。但倪用宾等16人已被兵丁逮去。

案事先交道台王纪审理。审讯过程中王纪曾追问任维初,为什么要在征收钱粮时粜卖仓粮。任维初居然毫不隐讳地回答说,是抚台大人催要馈赠太急。巡抚朱国治见事情牵到自己头上,怕暴露了与任维初之间的肮脏关系,赶紧给任维初发一张令牌,牌令中不外乎写了些兵饷甚急,多征粮米,以备不虚等内容,又把收缴钱粮的期限规定得很紧,从而强调了催征钱粮的急迫需要。最后写上发令的日期,当然署的是生员们闹事之前的九日。这样一来,朱国治即以弄虚作假的方法,轻而易举地为任维初开脱了罪责,又很巧妙地掩护了自己。但朱国治意犹未尽,他接着就向清廷呈上了一份奏疏,告发苏州书生不可宽宥的三大罪状:当哀诏初临之日,群臣哀痛欲绝之时,乃千百成群,肆行无忌,震惊先帝之灵,罪大恶极,其不可逭者一也。县令虽微,乃系命官,敢于声言打打,目中尚有朝廷乎?其不可逭二也。匿名揭贴,律令甚严,身列青衿,敢于自蹈,其不可逭者三也。

二月十一日,奏疏到达紫禁城。当时康熙年幼,鳌拜辅政,又值金坛义士反清,朝廷四顾不暇,即降下圣旨,命满族大臣审判此案。满大臣担心在苏州审案,会激起当地百姓民愤,再度闹出事来,因而将有关人犯,全部解送江宁(今南京)。朱国治乘机唆使满员,将参与哭庙的人全部追究出来,予以一网打荆满官便把其中一个程翼苍看作关键人物,要他详细开列一份名单。程翼苍原是苏州学校教授,平时文庙钥匙一向由他掌管。眼下哭庙构成罪案,他这个首先交出钥匙的人,自然难逃罪责。因为恐惧,他打算将哭庙生员,全部开列出来,有人劝诫他说:你即使开列几十名无辜,你也开列不满千百人数,多开了岂不徒然害人!

他听了觉得有理,即长叹一声,只供出了向他领取钥匙的丁子伟和撰写哭庙文的金圣叹。

丁子伟和金圣叹被押解到省府江宁,已是四月二十七日。那天过堂各人受了30大板,金圣叹疼痛难熬,不禁口呼先帝。不料惹得四位满员大臣发起怒来,他们严厉责问金圣汉:皇上(指康熙)刚刚即位,你为什么高呼先帝?分明是想着法儿诅咒当今皇上!金圣叹自是无可回答,又因此莫名其妙地挨了20巴掌,被关进监狱。

不久,满员会同汉官朱国治等审结了这件哭庙案,以大不敬和摇动人心倡乱的罪名判处倪用宾、金圣叹等17人不分首从,立决处斩。妻子远戌边塞,奴仆及家资财物,全部抄没入官。

处决的日期是该年七月十三日,同时被杀戮的共有121人。其中大多是金坛、镇江一带反清逆贼和部分抗粮案中的贫困农民,自然还包括这哭庙的17个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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